“再把地圖拿來給我看一看,悅子。”站在拐角向左右兩側張望的哥哥說。我從提包中取出一張已經被翻看得滿是皺紋的紙片。“說得倒輕巧,很不容易!牧村這家夥畫的地圖,怎麼這麼差勁!”
哥哥一邊嘟嚷著,一邊用手背抹去額頭頂的汗。就在這時,右邊路程走過來一個人。這是一個穿著淡青襯衫。夾著一半公文包的青年男子。等那人走近了,哥哥便打了個招呼:
“請問,這一帶有個叫箱崎的外科醫院嗎?”
青年用他那漂亮的單眼皮眼睛警覺地打量著我們,但很快就恢複了常態,用平淡的語氣說:“那是我家。”
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哥哥飛快地轉動了一下眼珠,眼睛裏流露出高興的神,仿佛在說“這下可好了!”。
“是嗎?我叫仁木雄太郎。也許你叢來沒聽說過……”
“啊,仁木。”青年想起什麼似地點了點頭。“就是我家幸子未來的音樂教師吧?那一位是羅?”
看來,這青年對我們的事知道得十分清楚。哥哥雄太郎和我租借的房子,最近被房主收回了。哥哥的一個朋友在一家叫做箱畸的醫院的二樓給我們借到了房子。今天是我倆第一次去拜訪。聽說箱崎家裏有兩個正在上醫科大學的兒子和一個還是幼兒的小女兒。哥哥的朋友和箱崎家談妥了,讓我教小女孩彈鋼琴,並以此償付一半房租。看來,現在站在我們面前的青年,如果不是叫做英一的長子,就是剛做敬二的老二了,反正總是其中的一個。這是一個白淨的臉上有著一對謹慎的眼睛、瘦瘦的身材顯得非常勻稱的小夥子,看上去約摸有二十一、二歲左右。人顯得很聰明,但似乎是一個不太容易接近的人。我們跟在他的後面走著。他一言不發,只是輕快地移動著腳步。根據我的經驗,這樣的人,表面看來質纖弱,可是意志力強,而且相當有勁兒。
箱崎醫院離我們剛才拿著地圖徘徊的地方不到一百米。拐過冷飲店,走過公用電話亭和收音機商店,就可看見一根電線杆。這根電線杆樣子很奇特,就象一只擡起一條在馬路上小便的野狗。拐過這根電線杆,緊挨著的—與其說緊挨著,倒不如說就在那個拐角上的就是箱崎醫院。著一帶大都是戰爭裏沒有受到戰火破壞的古老的大房子。箱崎醫院在這些建築物中,也算得上相當有年頭了。這是一幢結構緊密的木造二層樓房。從大門到樓房門口有五、六米的距離,全都鋪著潔白的小石子兒。離正對大門的二層樓房稍遠一點兒,右側有一幢平房,看上去也和二層樓房一樣有年頭了。
“左邊是醫院。家裏人都住在這邊,我們都叫它跨院。”
大學生指著右側的平房向我們說明。這時,門前傳來了汽車停車的聲音。我們隨著聲響回過頭去。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好象是夫妻。男的近四十歲,寬寬的肩膀,身材魁梧,眼睛和嘴巴都非常大,鼻頭上的肉很厚實,眉毛就象墨汁一筆拖下來似的濃黑濃黑。這些很有氣派的容貌,十分協調地組合在一起,給人一種精力旺盛的強烈印象。在他那傲慢的眼光裏,流露出堅韌不拔的毅力和近乎冷酷的聰明。使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爲獲取獵物可以不擇手段、剛愎自用。極有活動能力的人。而看上去是夫人的那位女子,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和丈夫正相反。小小的個子,小巧的嘴,秀麗的眼睛,一看就是個腼腆軟弱的人。她全身包在一套合的淡綠
的時髦
裙裏,手裏提著一只過于華麗而顯得奢侈的金邊手提箱。她青年時一定是一位婷婷美女。我不由得對她産生了憐憫心情,倒不是因爲她那眉目清秀的臉龐上流露出的可憐的表情,而是因爲她面部現出一種喪失了生命的活力和極度疲憊不堪的神
。一定是這位夫人有病,請醫生看病來了。還提著箱子,八成是來住醫院的。可是,那男人爲什麼要讓病人自己拿著東西,而他自己反倒若無其事!真見鬼!我將來可不要這樣的丈夫!我的丈夫在我生病時一定會說,來,我背著你去醫院吧!我一邊想著,一邊拔腳就要走。就在這時,我吃了一驚。領著我們來的大學生,臉上表現出一種奇異的神
。只見他睜大了眼睛,緊閉雙
,直盯著那兩個人。那種不讓人看透內心世界的謹慎態度不見了,甚至連心髒的悸動都清晰可見。
當夫婦二人消失在醫院的門裏時,他才如夢初醒,恢複了常態。當他發覺我盯著他時,便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是馬上又恢複了先前的冷靜。
“這兒還有一個門哪?”
哥哥雄太郎好象什麼也沒察覺似的,向裏面眺望著說。右側,也就是所說的“跨院”,有一個側門。這個門比醫院的門要小,門前停放著一輛似乎好久不用了的紅顔的三輪車。
“噢,對了。我們都是從這兒進去。請!”
大學生打開側門的門扇,向裏面叫了一聲:“!”
“是英一回來了嗎?”隨著話音,走出來一位六十五、六歲微胖的、和藹可的老婦人。“
領著幸子到那邊買東西去了。是朋友嗎?”
“不,是仁木。就在那邊不遠的地方碰到的。”
大學生—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就是這家的長子英一,說了一句話,算是作了介紹。說完,似乎他的責任已經盡到,看也不看我們一眼,便徑直向走廊深走去。
“嗬!真是個不懂禮貌的孩子。啊,請—敏枝馬上就回來。”老婦人娴熟的待客態度,把我們讓進裏面的房間。“你就是仁木吧?我聽牧村提到過你。他還說你在音樂大學上師範專業。幸子的事就拜托你了…啊!忘了介紹了,我是幸子的姥姥,叫桑田智惠。”
其實,老婦人不作自我介紹,我心裏也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因爲我聽說,在箱崎家裏,除了主人夫歸和三個孩子外,還有夫人的母,一位很開朗的老
。正在這時,隔扇(日本式房間的門是左右移動的。通常一家就是一間大的房子,中間用許多兩面糊紙、可以移動的小門扇隔成一間間小房間,這種門扇叫做隔扇。—譯者注)拉開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端著茶走了進來。瘦瘦的身上穿著私立高中的校服—一件淡青
的
手服,容貌有點兒象狐狸。她是誰呢?反正不象是女傭人。我從側面看著這個和我年紀相仿,差不了一、兩歲的少女,心裏想著。
“啊,百合。你也來介紹一下吧。”
當然,桑田老夫人並不知道我心中的疑團。
“這是我的孫女,叫桑田百合。是英一他們的表。因爲父母雙亡,所以住到這兒來了。其實,也和這家的女兒一樣。這孩子平日裏很小心謹慎,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我覺得老夫人的話裏似乎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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