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四世同堂第71章上一小節]!”
“大哥!”瑞豐急忙把落錯了的淚擦去,而改爲含笑:“大哥,你見得對,高明!”
曉荷長歎了一聲,淒婉的問高第:“你怎麼知道的呢?”
“招弟告訴我的!”
兩個人一齊跳起來,一齊問:“招弟?招弟?”
高第真想扯他們一頓嘴巴子,但是她必須按照錢先生的囑咐行事,她納住了氣:“她當了特務!”
“真的?”瑞豐狂喜的說:“喝!謝天謝地!二小是真有兩下子,真有兩下子,我佩服,五
投地的佩服!”
“高第!”曉荷高聲的叫:“我們可以放聲的哭了!教街坊們聽一聽!哼,我死了作所長的太太,可又有了作特務的女兒!他們敢再向我翻白眼,我教招弟馬上抓他們下獄!來,我們哭!”說罷,他高聲的哭叫起來。
高第氣得又顫抖起來,獨自坐在外間屋裏。瑞豐不好意思也放聲哭大赤包,只好落著淚用手輕輕捶曉荷的背,一邊捶一邊勸慰:“大哥!大哥!少恸吧!按說,二小既作了特務,我們應當慶賀一番;這麼哭天恸地的,萬一沖了喜反倒不美!”
曉荷好容易才止住悲聲,大口的啐著粘,而後告訴高第:“找點黑布,咱們得給她挂孝!”
高第沒有動,依然坐在那裏生氣。曉荷自己在屋中搜尋了一回,找不到任何布條。這使他有點挂氣:“混得連塊黑布也沒有了!他的!”
“別忙呀,二小一立了功,大捧的鈔票不是又塞鼓了你的口袋?”瑞豐眉飛
舞的說。
曉荷走到外間屋來,問高第:“你在哪裏看見她的?”
“前門車站!”
“前門車站!”瑞豐也跟出來,點頭贊歎。
“她穿著什麼?”
“象個鄉下丫頭。”
“化裝!化裝!”瑞豐給下了注解。
“瑞豐,”曉荷拉住瑞豐的胳臂:“走,跟我找她去!”
“走!見著二小,咱們先要過點錢來,痛痛快快的喝兩杯,慶賀她的成功!有這麼一說沒有?”瑞豐不願白跑一趟,所以先用話扣住曉荷。
“有這麼一說,走!”
到了車站,二人撲了個空。招弟已離開了那裏。
“大哥,交給我好啦,我去打聽她在哪裏。我有特務上的朋友,一定能打聽得到!你先回家,咱們家裏見!”瑞豐橫打鼻梁的說。
“好,就那麼辦!我再在這兒等一會兒,家裏見!”
在車站上又等了一個多鍾頭,曉荷還是沒遇見招弟。他回了家。
一進小羊圈,迎頭他碰見了李四爺。他趕緊縱上鼻,著眼,報告大赤包“過去了”。而後,他起誓,必須找到她的屍身,給她個全份執事,六十四人杠的發送。“好啦,四爺,聽我的招呼,領杠是你的事!這一定能作到,你看,招弟又在日本人手下成了個人物!”
李四爺只隨便的哼了兩聲,便搭讪著走開。
走到大槐樹下面,曉荷又遇了孫七,他揚眉吐氣的告訴孫七:“來,給我刮刮臉!你的別的手藝不行,刮臉總可以對付了!”
孫七毫不客氣的說:“忙,沒有工夫!”
“喝,好大的架子!”曉荷撇著嘴說:“趕早兒別跟我這麼勁兒味兒的①!告訴你,招弟,二小,作了特務!”
孫七沒再出聲,眨巴著近視眼走開。
曉荷多走出幾步路,去訪問白巡長,告訴他:“裏長還得由我擔任喲!招弟,我們的二小,現在作了官,比你的官①勁兒味兒的,故意作態,端起架子。
職還大那麼一點!”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因爲高第的關系,大家似乎已忘了曉荷的討厭與可惡。大家,一方面看在高第的面上,一方面看曉荷缺缺食的,都不便死打落
狗。這點成績,一天的工夫被曉荷破壞無遺。
第二天,冠家門上的封條被扯掉,搬來七八口子日本人。
全胡同的人都把頭低下去。這麼小的一條胡同,倒有兩個院子被日本人占據住,大家感到精神上的負擔實在太重。因爲討厭日本人,他們也就更恨冠曉荷:假若,他們想,不是冠曉荷出賣了錢先生,假若大赤包沒有作出抄家的事情來,日本人怎會想起這條不起眼的小胡同呢?
曉荷可是另有一個看法,他對鄰居們解釋:“咱們必要看清楚,東洋人跟咱們是一家人。那是我的房子,我能不心疼嗎?當然心疼!可是,話得從兩面說,招弟現在作著他們的事,而他們又住著我的房子,這不是越來越熱,越有交情嗎?一定!”
除了這樣聲明,他還每見到新搬來的日本男女,都深深的鞠躬,趕上去搭讪著說幾句話,並且報告一點房子的曆史:
“這所房子是我——等我想一想啊——前六年翻修過的,磚瓦木料全骨力硬棒!下多大的雨,絕對,絕對不漏!就是呀,夏天稍微熱一點,必須嗎,請記住,搭個涼棚!搭上棚,地上再灑點,我告訴您,就甭提多麼舒服啦!”
瑞豐跑了一天,沒打聽到招弟的下落。他非常的著急。見到曉荷,他保證第二天再去打聽,必定能打聽出她的下落。曉荷拿出老太爺的勁兒來:“好啦,瑞豐,你就多偏勞吧!你去跑跑,就省得我奔馳了!”在他想:招弟反正是他的女兒,早找到一天呢更好,遲兩天呢也沒多大關系;她還不會因爲延遲兩天而另找個爸爸。他沈住了氣,感到萬分的得意,好象女兒被選作皇後,而自己可以不費任何事的作了宰相。他不願再去跑,而要靜候聖旨來到。他得意,越細咂摸,他越相信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爲都完全順情合理,所以老天有眼,才使他絕
逢生,生生不已!
瑞豐可是比曉荷還更急切。他有他的盤算:假若他能找到招弟,說不定她也能把他介紹進去,他確信作特務是發財的最好的捷徑。即使他進不去,那麼,憑他爲冠家奔走的功勞,大概也可受之無愧的白吃白喝冠家一些日子;他是冠家的“患難朋友”啊!
招弟很得意。能毫不留情的截阻回,她相信了自己的本領。她決定要在車站上作出幾件出手的事來,以便快快的高升一步,好能穿上漂亮的
服,抹上口紅,把
漫與殺人聯系到一
。隨著這個決定,她在兩個星期裏拿了八個青年。在這幾個人中,只有一個確有間諜的嫌疑,其余的都是老實規矩的旅客。她不管什麼間諜,還是旅客,她只求立功。
她知道,日本人並不因爲她錯拿了人而見怪她,因爲他們喜歡多有些青年來嘗試他們的毒刑與殘暴。
她的眼還是那麼美,可是增加了一點光兒,一種浮動的,厲害的,光兒。帶著這點光兒去看人,她好象看見誰都要馬上愛上他;同時,又好似並沒十分看清楚他,即使他馬上掉了腦袋,她也毫不關心。這點光兒象是一片蛛網,要捉住一切蜂蝶,而後把它們殺掉!
她的笑已失去從前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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