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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曰》第23節

第2小節
老舍作品

  [續趙子曰第23節上一小節]聽見槍聲?

  “答:大概離火車道不遠。

  “問:同行者?

  “答:俺們三個:賀司令,劉營長,和我,還有他ma的幾位弟兄。

  “問:車中情形?

  “答:司令和咱爬在車內,劉營長沒留神吃了一個黑棗。“問:怎樣捉住刺客?

  “答:四個弟兄一齊下去把那小子捉住。

  “問:刺客是否與賀司令有私仇?

  “答:沒有,那小子是過激dang

  “問:怎樣懲辦他?

  “答:ma的,千刀萬剮!

  (說至此,宋參謀怒形于se,目光如炬!)

  “問:賀司令對過激dang有無除滅方法?

  “答:有!殺!

  “談話至此,本報記者向宋參謀致謝告辭。臨行之時,宋參謀叮咛囑告本報記者:將經過事實依實登載,以使過激dang人聞之喪膽。並雲:賀司令治軍有年,愛民如子。(前在大名鎮守使任內,曾經紳商贈匾一方,題曰:民之父母。)不惜xing命誓與jian人狗dang一決死戰。

  “本報記者敬聆之下,極爲滿意!旋要求至監獄一視刺客。

  蒙宋參謀格外優遇允准,並派衛兵二名護送至獄。“刺客姓李名景純,直隸正定府人。身ti短悍,面貌凶惡。手腳系以鐵鎖,依然口出狂言,侮蔑政府。本報記者試與彼談話,彼昂然不對,唯連呼‘赤dang萬歲’而已。本報記者以彼凶頑不靈,不屑多費口she,即攝取像片一張,退出監牢。衛兵導出師部,並向本報記者行舉手禮雲。

  “本報記者因不能與刺客談話,旋即各方面搜集事實,以饗讀者:

  “李景純前肄業名正大學,專以鼓動風chao爲事。前次之毆打校長,即彼主使。

  “名正大學解散後,彼入京師大學。與同dang數人受過激dang津貼每月百二十元,並領有手槍子彈,以謀刺殺要人,破壞治安。”

  …………

  “賀司令鎮靜異常,照舊辦公,並聞已定有剪掃jiandang辦法。“今日午時有商會代表特送紹酒一罈,肥羊四只,到師部爲賀司令壓驚,頗蒙賀司令優遇招待雲。”

  …………

  趙子曰要求周少濂一同進京去見閻乃伯。周少濂是非作完詩不能作別的事,而作成一首詩又不是一兩天所能辦到的。于是趙子曰一個人回北京。

  “怎樣了?老武!”趙子曰一進大門就喊。

  “沒消息!剛才老莫打電說:他又到南苑去,叫咱們等他的信!”說著,兩個人全進了第三號。“老趙!這裏有兩封信,老李叫你看!”武端遞給趙子曰幾張並沒有信封的信。“景純學兄:

  “你對我的愛護,我似乎不應當說,其實也真說不出來!二年來經你的指導,學問上的增進,我很自傲的說,我不辜負你的一片誠心訓誨;對于身ti上,我的筆尖和眼珠一齊現在往紙上落:設若沒有你和張教授,我不知道又淪落到什麼地步去了!我見著你的時候,不如我坐定了想你的時候感激你的深切;因爲見著你的時候,你的言語態度,叫我把‘謝你’兩個字在嘴中嚼爛了也說不出來;可是我坐定想你的時候,我腦中現出一個上帝的影兒,我可以叫著你的名字感謝你!

  “當我生下來的時候,我吸了世上的第一口氣,我就哭了,這或者是生命的悲劇的開場鑼吧?我五歲的時候,我明明白白又哭了幾場,哭我的父母!以後我不哭了,不是沒有不哭的事,是沒有哭的膽量,一個孤女在別人家撫養著,我敢哭嗎?現在我又哭了,哭你和張教授,因爲你們對我的愛護,不是泛泛一笑所能表出我的感激的!

  “你知道我現在的苦境,可是我一向沒告訴過你我的過去的慘劇。不是我要瞞著你,是我怕你替我落淚;淚是值得爲好朋友落的,可是我願看你笑,不願看你用哭把笑的時間占了去,生命是多麼短的,還忍得見面的時候不多笑一笑嗎!現在我不能不告訴你了,因爲前天你問我,我再不說未免顯著我的心太狠似的。前天我本來可以當面告訴你,可是我又想說的不如寫的詳細,所以我現在寫這封信。盼望你看這封信的時候,同時也念我的心,或者這張印著淚痕的紙,和我哭著對面和你說話一樣真切。

  “我說不出來我的心情,我寫事實吧:“我從父母死後,和我的叔父同居,在上海。叔父的愛我出于至誠,這就是我不敢再哭的原因。叔父無時無刻不疼憐我,我無時無刻不挂著笑容討叔父的歡心;叔父與侄女的愛情是真的,可是與父母子女間的愛情差著那麼一點:不敢彼此對著面哭。更可痛心的:自從我作錯了事以後,我的叔父沒有象父母原諒子女的心,在我痛悔悲哀之際,沒有一個qin人來摸一摸我的頭發,或拭一拭我的淚!我自己的錯!可是我希望叔父愛我,甚至溺愛我!這一點希望永沒有達到,不是叔父心硬,是我自己不好;叔父愛我,不能溺愛我!我每月給叔父寫一封信,沒有回信!我還是寫,永遠寫,他的怒惱是應該的,是近于人情的。我只盼望落在信紙上的淚和他的淚qin個吻,不敢奢望!不幸,他越看我的信而越發怒……嗐!我只好不用這麼想吧!他總饒恕我的一日,我老這麼盼著,直到我死!

  “我的錯事是在上海作的,那時候我正在中學念書,我不用說是誰的發動,凡男女的事,除了強占外,很少有不是雙方湊合的。那麼,我要是把這個罪過全推在別人頭上去,我于作錯了事之外,還又添上幾分誣人之罪。我作錯了,我只怨自己年少無知,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陳腐道德觀念在腦中萦繞著;可是我的叔父與我說了末次的‘再見!’他是個老人,我不怪他!設若我的情人能保持著我們甘心冒險的態度,和天長地久的誓願,我敢說:不但我與他誰也不錯,而且我們還要快樂的永久在一塊兒。誰知道我的命就這麼苦,我的眼睛就這麼瞎,把一個流氓認成可以托以終身的人。至于在沒看清他以前,就把身ti給了他!我不以這個爲羞恥,假如我認明白了他;不幸,我看錯了,先把失貞喪節的話放在旁邊,從事實上想,我當怎樣活著!他不可靠,叔父不要我,叫我一個孤女怎麼著!設若哭就能哭出一條活路來,那麼我就哭那條生路,決不哭我的過錯;因爲我根本不承認那是道德上的墮落,就沒有什麼舊道德觀念環繞著我的淚腺!“在我認識他的時候,嗐!我說出他的姓名來吧:他叫歐陽天風!他就是那麼好看;我只看明了他的俊俏的面貌,可憐,沒看清他那不俊俏的心!他那時候在大學預科念書,是由張教授(那時候張在中學當教員)補助他的學費。張教授是他的一個遠qin。當我們同住的時候,張教授一點怒氣沒發,還依舊的供給他。不但供給他,也幫助我,好象我丟了一個叔父,又找著了一個父qin。他用張教授的錢去嫖去賭去喝酒,而且反恨張教授給他的錢不夠用。于是我去見張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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