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趙子曰第7節上一小節]享福,誰管我這無主的孤魂!”趙子曰的漱口已告一段落,開始張牙舞爪的洗臉。“歐陽呢?”莫大年低聲的問。
“大概還睡呢!”
“今天咱們逛逛去,好不好?行不行?”莫大年唯恐趙子曰說道“不行,”站在他背後重了三四遍:“行不行?”爲是叫趙子曰明白這個請求是只准贊成而不得駁回的。“上那兒?”
“隨你!除了遊逛之外,還有秘密要告訴你!”“上白雲觀?”
“好!快著!說走就走,別等起風!”莫大年催著趙子曰快走,只恐歐陽天風起來,打破他的計劃。
趙子曰是被新年的寂苦折磨的,一心盼有個朋友來,不敢冷淡莫大年。忙著七手八腳的擦臉,穿裳,戴帽子。打扮停妥,對著鏡子照了照,左耳上還挂著一團白胰子沫。
人們由心裏覺得暖和了,其實天氣還是很冷。尤其是逛廟會的人們,步行的,坐車的,全帶著一團輕快的精神。平則門外的黃沙土路上,騎著小驢的村女們,裹著綢緞的城裏頭的小太太們,都笑吟吟到白雲古寺去擠那麼一回。
“吃喝玩逛”是新春的生命享受。所謂“逛”者就是“擠”,擠得出了一身汗,“逛”之目的達矣。
淺藍的山,翠屏似的在西邊擺著。古墓上的老松奇曲古怪的探出蒼綠的枝兒,有的枝頭上挂著個撕破的小紅風筝,好似老太太戴著小紅絹花那麼樸美。路上沙沙的蹄聲和叮叮的鈴響,小驢兒們象隨走隨作詩似的那麼有音有韻的。……然而這些個美景都不在“逛”的範圍以內。
茶棚裏的美的太太們,豆汁攤上的紅襖綠褲的村女們,廟門外的賭糖的,押洋煙的,廟內橋翅下坐著的只顧銅子不怕挨打的老道士……這些個才是值得一看的。
白雲觀有白雲觀的曆史與特,大鍾寺有大鍾寺的古迹和奇趣。可是逛的人們永遠是喝豆汁,賭糖,押洋煙。大鍾寺和白雲觀的熱鬧與擁擠是逛的目的,什麼古迹不古迹的倒不成問題。白雲觀的茶棚裏和海王村的一樣喊著:“這邊您哪!高飕眼亮,得瞧得看!”瞧什麼?看什麼?這個問題要這樣證明:設若有一家茶棚的茶役這樣喊:“這邊得看西山!這邊清靜!”我准保這個茶棚裏一位照顧主兒也沒有。所以形容北京的廟會,不必一一的描寫。只要說:“人很多,把婦女的鞋擠掉了不少。”就夠了。雖然這樣形容有些千篇一律的毛病,可是事實如此,非這樣寫不可。趙子曰和莫大年到了“很熱鬧”的白雲觀。
莫大年主張先在茶棚裏吃些東西,喝點茶;倒不是肚子裏餓,是心裏窩藏著的那些秘密,長著一對小犄角似的一個勁兒往外頂。趙子曰是真餓,聞著茶棚內的叉燒肉味,肚裏不住的咕羅咕羅直奏樂。
“老趙!我該說了吧?”兩個人剛坐好,沒等要點心茶,莫大年就這樣問。
“別忙!先要點吃食!反正你的秘密不外乎糖豆大酸棗!”趙子曰笑著說,跟著要了些硬面火燒,叉燒肉,和兩壺白幹。“老趙,你別小看人!我問你,昨天你和歐陽在一塊兒來著沒有?”
“沒有!”
“完啦,我看見他了!不但他,還有她!”莫大年高興非常,臉上的紅光,真不弱于逛廟的村女的紅棉襖。“誰?”趙子曰自要聽見有“女”字旁的字,永遠和白幹酒一樣,叫他心中起異樣的奮興。他張著大嘴又要問一聲:“誰?”
“王女士!”
“可是他們兩個是好朋友!”
“我沒看見過那樣的好朋友!他對她的態度,不是朋友們所應有的,更不是男的對女的所應有的!……”莫大年把夜裏的探險,詳詳細細的說一遍,然後很誠懇的說:“老趙!我老莫是個傻子,我告訴你一句傻話:趕快找事作或是回家,不必再郯渾!歐陽那小子不可靠!”
“可是我自己也得訪察訪察不是?萬一這件事的內容不象你所想的呢?再說,學校的事我也放下不管?回家?”趙子曰帶出一些傲慢的態度,說著咂了一口酒。
“學校將來是要解散!”莫大年堅決的說。
“你怎麼知道?”
“李景純這樣說嗎!”
“聽他的!”
“老趙,得!我的話說完了,你愛逛廟你自己逛吧,我回公寓去睡覺!——聽我的話,趕快往幹淨地方走。別再郯渾!回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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