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 北京解放後四個月左右，下午五時。
地 點 方老板家中。
人物
破風筝
方太太
方大鳳
方珍珠 白花蛇
孟小樵
王 力
向三元 公安部隊同志二人——簡稱甲，乙
〔幕啓：屋中相當的亂，但亂成另個樣子。在淩亂的器物中有了報紙，書，雜志什麼的。牆上有了毛主席與朱總司令的像，還有由雜志上裁下的窗花與圖畫。
〔方太太獨自在屋中，拿起茶壺倒倒，沒有茶！聽見門外秧歌的鑼鼓，想出去看，又不屑。〔大鳳穿短
，夾著書，提著筐，筐中有青菜等，匆匆的走進來。
方大鳳 
！（隨門外的鑼鼓聲，扭了兩步）
方太太 出去！出去扭！我看不慣這個！
方大鳳 ！人家四五十歲的老太太還扭呢！
方太太 她們都瘋了，我還沒瘋！看，這裏盆朝天碗朝地，沒人管。火滅了，開
沒有一點，我連碗熱茶都喝不到嘴！
方大鳳 ，您自己沒長著手嗎？
方太太 哈哈！你敢跟我頂嘴？告訴你吧，我長著手是爲揍你的！
方大鳳 我也告訴您吧，！我不能耽誤了念書。我去念書，您就得自己動動手，沏茶灌的。
方太太 啊——！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反倒變成老子了！
方大鳳 作老子也不寒碜哪！如今晚兒，人人得動手作活，人人平等。
方太太 難道你跟我也平等？你簡直要造反嗎！
方大鳳 這是造反的年頭！，別生氣，今天我買了半斤肉，爸爸請客！
方太太 半斤肉還他的請客？丟人！請誰？
方大鳳 王先生。他明天入學去學習，所以爸爸請請他。我去預備飯，您收拾收拾屋子好不好？
方太太 收拾屋子？我？你什麼時候看見過我收拾屋子？我告訴你，我討厭那個姓王的！
方大鳳 喲！您不是挺喜歡他嗎？
方太太 日久見人心。現在我才明白，他不是什麼好人！
方大鳳 怎麼？
方太太 你不用管，等他來到，我跟他算賬！
方大鳳 算賬？
方太太 你不用管！大鳳兒，你過來，跟你說幾句知心的話！來！
方大鳳 好，我一邊摘韭菜一邊聽。
方太太 你好好聽著啊！你這一程子可長了脾氣，時常頂撞我，不聽我的話。
方大鳳 您說的對，我就聽；不對，我就不聽！
方太太 是呀！你是我的
女兒，就是頂撞了我，我也不往心裏去。珍珠可就不同了，她是我買來的。我什麼委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她個小妖精的氣！
方大鳳 她敢給您氣受？
方太太 你看她的樣兒呀！喝，成天際高揚著臉，把屁
扭出一丈多遠去，跟我打牙逗嘴的，我受得了嗎？
方大鳳 女人都翻了身，怎不高揚著臉呢？
方太太 她翻身，我可頭朝下了呢！當初，我隨時都可以賣了她，而今她也敢跟我平起平坐，大模大樣的，我受不了！
方大鳳 您打算怎麼辦呢？
方太太 是呀，所以我跟你商量一下呀！只要咱們倆編成一條藤，跟她幹，她就不敢再氣我！咱們倆一齊心，
找她的毛病，老給她小鞋穿，她就不敢再美了！咱們挫磨她，掰開揉碎的挫磨她，看她怎樣！
方大鳳 您想那麼辦對嗎？
方太太 怎麼不對？我現在沒法子賣出她去，可也不能由著她的
兒反哪！她要自由，隨便的跟個小白臉兒跑了，休想！她掙的錢，她打算自己拿著！休想！
方大鳳 她的錢一五一十的都交給爸爸，爸爸再交給您；從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方太太 不對！以前，我天天有酒有肉；現在，我連煙卷都得省著吃。她必定沒把錢都交出來。
方大鳳 聽我說啊，！現在，園子裏不時行“點”玩藝兒，又沒有堂會，誰也不象先前掙的那麼多了。大家掙的少，心裏可痛快，因爲女角兒不必再低三下四的掙錢了。
方太太 心裏痛快當得了吃醬肘子？女角兒不低三下四？她們天生的就是下賤貨！
方大鳳 ！您要是這麼說話呀，我可也不客氣了！我不單不能幫助您欺負珍珠，倒得幫助她……
方太太 欺負我？好，好，好！你是我的女兒，就，就……方大鳳這個年頭兒呀，，也大不過真理去！〔珍珠穿著短，夾著書，拿著幾封信，還提著一手巾的燒餅，從外面唱著新歌走進來；淘氣的向她們舉手敬禮。
方珍珠 ！（扭頭不理）
！，你上課去了嗎？
方大鳳 剛回來。
方珍珠 給你，（遞手巾包兒）爸爸怕飯不夠吃，教我買了幾個燒餅。，今兒個我上場，又有人怪聲叫好。幸虧爸爸過去勸了勸，他才不那麼叫了。他一叫，我心裏轟的一下，差點把詞兒忘了！昨天我還告訴你，從此不會有人起哄了，誰知道……方大鳳 慢慢來，慢慢來，十個手指頭哪能一邊齊呢。有的人學好很快，有的很慢。
方太太 他的，不要臉！有人叫好兒還不好，莫非教人家砸了園子好？
方珍珠 ！
方太太 少叫我！我不會生養你這樣的混蛋！
方珍珠 ，您這是怎麼啦？
方大鳳 
，少說話！
方太太 說！說！今天咱們把事情說明白了倒好，存在心裏是塊病！
方大鳳 要上學，要學新詞，要去開會，要上園子，一天也夠累的了，您爲什麼還不給她個好氣呢？
方太太 你吃裏爬外，幫助外人欺負你！哼，你們以爲共産
來了，我就怕你們了，新新！
方珍珠 如今晚兒，誰也用不著怕誰，誰可也不許欺負誰！
方太太 我就要欺負欺負你！以前，我不肯揍你，爲是把你全頭全尾的賣出去！現在，你打算自由，哼，我會把你撕爛了，走不動道兒，見不得人；教你美，美！
方大鳳 ，這是何苦呢？北京好容易解放了，大家夥兒都有了盼望，您幹嗎這麼鬧脾氣呢？
方太太 你們有盼望，我沒有！我吃不著，喝不著，沒人跟我打牌，我就得鬧！
方珍珠 （納住氣），您看，我是個無依無靠的苦孩子，我願意拿您當作我的！以前，我是衆人腳底下踩著的人；現在，我象個人了，您應當替我喜歡！方太太我瘋了，替你喜歡！
方大鳳 ，讓咱們都和和氣氣的過日子，不好嗎？
方太太 你少搭碴兒！珍珠，你今天拿的份兒呢？
方珍珠 爸爸拿著呢。
方太太 那才怪！你跟那老不要臉的串通一氣，進一千，硬說五百！解開裳，我看看！
方珍珠 爸爸就給了我買燒餅的錢。剛才我走著回來的，連車都沒雇！
方太太 不雇車，好一邊走，一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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