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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集第十四卷》內蒙風光(節選)

老舍作品

  1961年夏天,我們——作家、畫家、音樂家、舞蹈家、歌唱家等共二十來人,應內蒙古自治區烏蘭夫同志的邀請,由中央文化部、民族事務委員會和中guo文聯進行組織,到內蒙古東部和西部參觀訪問了八個星期。陪同我們的是內蒙古文化局的布赫同志。他給我們安排了很好的參觀程序,使我們在不甚長的時間內看到林區、牧區、農區、漁場、風景區和工業基地;也看到了一些古迹、學校和展覽館;並且參加了各chu的文藝活動,交流經驗,互相學習。到chu,我們都受到領導同志們和各族人民的歡迎與幫助,十分感激!

  以上作爲小引。下面我願分段介紹一些內蒙風光。林海

  這說的是大興安嶺。自幼就在地理課本上見到過這個山名,並且記住了它,或者是因爲“大興安嶺”四個字的聲音既響亮,又含有興guo安邦的意思吧。是的,這個悅耳的名字使我感到qin切、舒服。可是,那個“嶺”字出了點岔子:我總以爲它是奇feng怪石,高不可攀的。這回,有機會看到它,並且進到原始森林裏邊去,腳落在千年萬年積累的幾尺厚的松針上,手摸到那些古木,才真的證實了那種qin切與舒服並非空想。

  對了,這個“嶺”字,可跟秦嶺的“嶺”字不大一樣。嶺的確很多,高點的,矮點的,長點的,短點的,橫著的,順著的,可是沒有一條使人想起“雲橫秦嶺”那種險句。多少條嶺啊,在疾馳的火車上看了幾個鍾頭,既看不完,也看不厭。每條嶺都是那麼溫柔,雖然下自山腳,上至嶺頂,長滿了珍貴的林木,可是誰也不孤feng突起,盛氣淩人。

  目之所及,哪裏都是綠的。的確是林海。群嶺起伏是林海的波lang。多少種綠顔se呀:深的,淺的,明的,暗的,綠得難以形容,綠得無以名之。我雖謅了兩句:“高嶺蒼茫低嶺翠,幼林明媚母林幽”,但總覺得離眼前實景還相差很遠。恐怕只有畫家才能夠寫下這麼多的綠顔se來吧?

  興安嶺上千般寶,第一應誇落葉松。是的,這是落葉松的海洋。看,“海”邊上不是還有些白的lang花嗎?那是些俏麗的白桦,樹幹是銀白se的。在陽光下,一片青松的邊沿,閃動著白桦的銀裙,不象海邊上的lang花麼?

  兩山之間往往流動著清可見底的溪河,河岸上有多少野花呀。我是愛花的人,到這裏我卻叫不出那些花的名兒來。興安嶺多麼會打扮自己呀:青松作衫,白桦爲裙,還穿著繡花鞋呀。連樹與樹之間的空隙也不缺乏se彩:在松影下開著各種的小花,招來各se的小蝴蝶——它們很qin熱地落在客人的身上。花叢裏還隱藏著象珊瑚珠似的小紅豆,興安嶺中酒廠所造的紅豆酒就是用這些小野果釀成的,味道很好。

  就憑上述的一些風光,或者已經足以使我們感到興安嶺的qin切可愛了。還不盡然:誰進入嶺中,看到那數不盡的青松白桦,能夠不馬上向四面八方望一望呢?有多少省分用過這裏的木材呀!大至礦井、鐵路,小至桌椅、椽柱,有幾個省市的建設與興安嶺完全沒有關系呢?這麼一想,“qin切”與“舒服”這種字樣用來就大有根據了。所以,興安嶺越看越可愛!是的,我們在圖畫中或地面上看到奇山怪嶺,也會發生一種美感,可是,這種美感似乎是起于驚異與好奇。興安嶺的可愛,就在于它美得並不空洞。它的千山一碧,萬古常青,又恰好與廣廈、良材聯系起來。于是,它的美麗就與建設結爲一ti,不僅使我們拍掌稱奇,而且叫心中感到溫暖,因而qin切、舒服。

  哎呀,是不是誤投誤撞跑到美學問題上來了呢?假若是那樣,我想:把美與實用價值聯系起來,也未必不好。我愛興安嶺,也更愛興安嶺與我們生活上的qin切關系。它的美麗不是孤立的,而是與我們的建設分不開的。它使不遠千裏而來的客人感到應當愛護它,感謝它。

  及至看到林場,這種qin切之感便更加深厚了。我們伐木取材,也造林護樹,左手砍,右手栽。我們不僅取寶,也作科學研究,使林海不但能夠萬古常青,而且百計千方,綜合利用。山林中已有了不少的市鎮,給興安嶺添上了新的景se,添上了愉快的勞動歌聲。人與山的關系日益密切,怎能夠使我們不感到qin切、舒服呢?我不曉得當初爲什麼管它叫作興安嶺,由今天看來,它的確含有興guo安邦的意義了。草原

  自幼就見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類的詞句。這曾經發生過不太好的影響,使人怕到北邊去。這次,我看到了草原。那裏的天比別chu的天更可愛,空氣是那麼清鮮,天空是那麼明朗,使我總想高歌一曲,表示我的愉快。在天底下,一碧千裏,而並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綠的,小丘也是綠的。羊群一會兒上了小丘,一會兒又下來,走在哪裏都象給無邊的綠毯繡上了白se的大花。那些小丘的線條是那麼柔美,就象沒骨畫那樣,只用綠se渲染,沒有用筆勾勒,于是,到chuse慾流,輕輕流入雲際。這種境界,既使人驚歎,又叫人舒服,既願久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麗的小詩。在這境界裏,連駿馬與大牛都有時候靜立不動,好象回味著草原的無限樂趣。紫塞,紫塞,誰說的?

  這是個翡翠的世界。連江南也未必有這樣的景se啊!

  我們訪問的是陳巴爾虎旗的牧業公社。汽車走了一百五十華裏,才到達目的地。一百五十裏全是草原。再走一百五十裏,也還是草原。草原上行車至爲灑tuo,只要方向不錯,怎麼走都可以。初入草原,聽不見一點聲音,也看不見什麼東西,除了一些忽飛忽落的小鳥。走了許久,遠遠地望見了迂回的,明如玻璃的一條帶子。河!牛羊多起來,也看到了馬群,隱隱有鞭子的輕響。快了,快到公社了。忽然,象被一陣風吹來的,遠丘上出現了一群馬,馬上的男女老少穿著各seyi裳,馬疾馳,襟飄帶舞,象一條彩虹向我們飛過來。這是主人來到幾十裏外,歡迎遠客。見到我們,主人們立刻撥轉馬頭,歡呼著,飛馳著,在汽車左右與前面引路。靜寂的草原,熱鬧起來:歡呼聲,車聲,馬蹄聲,響成一片。車、馬飛過了小丘,看見了幾座蒙古包。

  蒙古包外,許多匹馬,許多輛車。人很多,都是從幾十裏外乘馬或坐車來看我們的。我們約請了海拉爾的一位女舞蹈員給我們作翻譯。她的名字漂亮——shui晶花。她就是陳旗的人,鄂溫克族。主人們下了馬,我們下了車。也不知道是誰的手,總是熱乎乎地握著,握住不散。我們用不著shui晶花同志給作翻譯了。大家的語言不同,心可是一樣。握手再握手,笑了再笑。你說你的,我說我的,總的意思都是民族團結互助!

  也不知怎的,就進了蒙古包。nai茶倒上了,nai豆腐擺上了,主客都盤t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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