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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集第十六卷》文學創作和語言

老舍作品

  文藝主要的幹些什麼呢?是要創造。它不像工廠那樣製造出大量的、一個樣子的産品。文藝産品是多種多樣,五光十se的。作家雖然不能隨便在大地上添一座山,加一道河。我們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但能創造人。這一點作家和“上帝”差不多。《紅樓夢》中那麼多姑娘,梁山泊那麼多好漢,都是我們那同行前輩創造出來的。曆史上並不一定有那些個人,有些人不見經傳;但比之見經傳的還更突出,更能傳諸不朽。我們現在見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就管她叫林黛玉;一個橫沖直撞的小孩,就叫他猛張飛。世界上本沒有那麼個人,我們給它添上一個。這就是作家的創造。創造人是不容易的。解放後我們的小說、戲劇創作有很大的成績,但是究竟創造了多少人呢?我看的東西不多,能說的上來的,如趙樹理、周立波等同志的小說,是有人物的,他們生活在我們的心中。就是世界上那麼多小說、劇本,創造了多少人?我看也是有限的。我們講提高,不從創造人下手,便不能提高。因此,應在這方面努力。

  今天,我們正chu在社會主義時代,人是新的,老套子套不上。怎麼辦呢?我看首先要解決我們作家做人的態度。假如作家的態度不對頭,就沒有辦法了解新的人,也就無法創造新的人。解放以前我寫東西,沒有什麼選擇,不管什麼,只求寫出來就行了。今天,我要寫新人,可是寫不太好,甚至寫不出來。從我解放後寫的那些劇本來看,舊人寫的好一些,新人就不那麼好。原因是我和工農兵接觸的不夠,對他們的生活、思想感情不熟悉,不了解。這樣,寫起來就非常困難。因此,我們自己應當首先立志做一個新人。作家解決了自己做一個什麼樣子的人的問題,才能談得上創造新人。

  創造人物,當然指的是小說、劇本而言。一首詩,一篇散文並不一定如此。小說、劇本非寫出人物來不可。在舊社會,閉門多念些書,勤于寫作就行了。今天不是那樣。今天的作家是新社會的人,是最富有革命精神的人,是社會上最活躍的人;不是整天呆在圖書館裏的人。今年全guo各地作家紛紛下鄉,參加階級鬥爭,參加勞動,這是好辦法。但也可能有些人覺得在圖書館裏坐坐,寫寫就行了,何必下鄉呢?這不大對!這幾年能夠寫出好作品來的,像趙樹理、周立波、康濯等同志,就是經常在鄉下的。我沒有在鄉下,就很難寫出這樣的好作品。當然有一個時期關在屋裏讀上幾個月書也可以,但不要忘記下去念活書。雷鋒同志雖然沒有意識到在寫文學作品,但他的日記是很好的文學作品,我們應向雷鋒學習,做雷鋒式的作家。雷鋒日記中那麼多精彩的句子,不是關在屋子裏寫出來的。而是在平凡而偉大的生活中、行動中ti驗出來的。雷鋒那麼年青,就能夠寫出那麼多的至理名言。我們的作品中缺少的可就是這種至理名言。我們寫了一部小說,並且發表了;寫一本戲,也演出了,但是,能夠讓人記得的話有幾句呢?在關漢卿、莎士比亞這些大劇作家的作品中,有許多話是能讓人記住的,因爲是至理名言。我們可以檢查一下自己的作品,不要說句句讓人記得,就是兩三句有沒有?也許沒有!我們寫一件事,對它的本質和思想深度,也許並沒挖得深,看得透。我若不是最具革命精神的人,最活躍的人,就無法寫出雷鋒式的至理名言。因此,我們首先應當做個革命的文藝戰士,熱愛祖guo,熱愛dang,擁護dang的政策,只有這樣,我們的筆下才能有新的感情。

  有些愛好文藝的工人同志們、學生們說:我們在工廠裏,在學校裏,生活圈子很小,寫不出什麼東西來。我覺得這話值得討論。雷鋒同志的生活圈子也並不很大,也不過是在工廠、部隊。但是他每到一個小圈子裏,就立刻主動地做創造環境的人,熱愛勞動的人,最喜歡幫助人的人,所以他就能在那樣的小圈子裏寫出那樣的格言式的、精彩的、傳之不朽的句子來。假如我們能像雷鋒那樣幹,只就一部機器說吧,它是guo家的財富,我們若熱愛它,就能寫出很好的詩或散文來;工廠裏不能只有一個人,起碼有一個工作組,假如我們能像雷鋒那樣,幫助別人愛別人,那就能寫出一些動人的故事,怎麼能說找不到東西寫呢?學校裏人就更多了,上千上萬嘛。任何地方的生活,也不像有些人說的那樣單調;而是我們不主動去幹應幹的事情,幹雷鋒同志所作的事情。希望天上掉下一件事情,正好被我們拾著,一寫就成了一部傑作,天下沒有那麼回事!我們首先要認真進行思想改造,不解決這個問題,就沒法子提高。往上走不容易,我們可是必須往上走,力爭上遊。我們應當有那樣的抱負。

  好多的青年朋友,愛問我這樣的說:你是怎樣觀察的呀?我們就是不會觀察!我覺得應當少用“觀察”這兩個字。你觀察什麼呀?今天我們在這裏開會,進來一個作家,繞場一周,觀察一番,出去了就能寫出一篇文章來嗎?沒有那麼回事!我覺得,要參予其事才能寫出東西來。不能參觀一下,觀察一下算了,作家有什麼特殊的眼睛呢?並沒有什麼千裏眼。

  熟悉什麼就能寫什麼,倒更切實際些。這是老實話。譬如《駱駝祥子》中寫了一些洋車夫,有人問我是否拉過洋車,我沒有拉過。但是那時我家很窮,經常來往的都是洋車夫那樣的人。今天你借給我兩個銅板,明天我幫你一點忙,真是和他們休戚相關!大人們聊天,我們小孩子在一旁聽著,這樣慢慢地我就熟悉了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樣子我都記得,所以就能寫出小說來。我寫這部小說是偶然的,“七七”事變前一年,和一位教授聊天,他說:我見過一個車夫,這個人非常耿直,他買了三次車又丟了三次車。我回去一琢磨,自幼接觸過的許許多多、形形sese的車夫都在腦子裏出現了。那位教授並沒說那個車夫後來怎麼樣了,但我熟悉車夫們的生活,他們怎樣痛苦,又怎麼樣偶然高興一下,我都知道。並不是那個教授告訴了三句話,我就到chu去找洋車夫,觀察他們。寫作往往是生活了以後的結果。而不都是出了題目再去生活。我們如果不去參加革命鬥爭,只是袖手旁觀,是寫不出東西來的,即便是篇短文。我很喜歡花草。因爲我身ti不好,不能做重的勞動,只能在院裏種種花,天天澆shui呀,搬來搬去呀,做些輕微的勞動,我記得我寫了好幾篇關于花草的散文。真愛它,你就有的寫。你若只從花鋪裏花三毛錢買了一盆花,放在那裏,不澆shui,一星期就完了,這你就寫不出什麼來。我們家種了很多菊花,在三伏天裏要上盆,這時土還很松,假如下了暴雨,盆裏都會變成泥漿。我們剛把菊花從地上移到盆裏,遇上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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