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霜葉紅似二月花第13節上一小節]的花。烏阿七眼望著岸上,心裏說:“啊喲,謝天謝地,今天真是好日子,平安無事,”他放大了膽子,將半個身子露出在艙面,于是,好像一切榮耀都歸于他,扁著嘴朝岸上譏笑道:“怎麼今天都躲在狗窩裏,不敢出來了?
的,老子正等著你們來呢!”
爲了要加倍侮辱這曾經屢次打麻煩的村子,他索跑到船舷,拉起褲腳管,打算正對這小曹莊撒一泡尿。猛可地都都都,急鳴的汽笛將他的尿頭嚇住。他轉臉急朝船頭看,白茫茫中瞥見那小石橋飛快地向船——向他撲來,橋上黑簇簇,數不清的人兒!又一聲長鳴的汽笛突然震得他幾乎心肺都爆炸,同時,他又瞥見那橫著丈八大竹篙站在船頭的二副發狂的
牛似的向前一沖。船身劇烈地震動一下。霹雳似的呐喊當頭罩了下來,接著就是轟轟兩響,橋洞前憑空跳起幾尺高的
柱。二副的大竹篙已經點住了橋石,然而
流太急,篙頭滑了一下,船就向橋洞略偏而進。二副正將那大竹篙使轉來,突然一片聲響亮,好像那小石橋斷了,坍了,船頭,船旁,河裏,大大小小的石塊,密麻地下來!烏阿七渾身發抖,可是兩條
還能跑。他卻向船尾奔去,瘋狂似的喊叫。剛到了船尾,他便木頭一般站住了。
手和其他躲進了後艙的人們拚命喊著叫他也下去,他全然沒有聽到。這當兒,豁啦一聲,船尾的帆布篷壞了,枕頭大小一條長石翻著斤鬥下來,打中了烏阿七的肩膀;連一聲呻吟也沒有,烏阿七就跌倒了。
輪船沖過了橋洞,汽笛哀嗥似的叫著。橋上呐喊的聲音卻被峭勁的東風頂住,已經不大能夠威脅船上那些驚跳的心了。
汽笛不斷地叫,像是訴苦,又像是示威。丁丁,丁丁,機器房接到命令,開足快車!船順著急,沖著勁風,威嚴地發怒地急走。帆布篷裂了幾條大口,舵樓壞了半邊,左舷被橋洞的石壁擦去了一片皮,二副傷了
,烏阿七躺在後艙,哼的很厲害。
但輪船還是威風凜凜行駛向前。
小曹莊的人們幾乎全部出來了,冒著風雨,站在橋上,岸邊,望著那急急逃走的輪船。橋上那些勇士們滿臉青筋直爆,拉開了嗓子,指手劃腳嚷著笑著,誇耀他們的功勳,同時又惋惜不曾擊中那“烏”的要害。有幾個人一邊嚷著,一邊又拾起小塊的石頭,遙擊那愈去愈遠的輪船。
這無聊的舉動,立刻被摹仿著,淘氣的孩子們隨便抓些泥塊石子,向遠遠的輪船投擲。可是船已去遠了,蔔東蔔東濺起來的河反把這群小英雄們的
服弄
。祝大的孩子小老虎也是個不甘寂寞的,雙手捧起比他的頭還要大些的泥塊,往河裏扔;不料這泥塊也很倔強,未到
邊就自己往下掉,殃及了另外幾個小孩。于是喧笑和吵鬧的聲
就亂作了一團。
被讪笑爲“膿包”,又被罵爲“冒失鬼”的小老虎,哭哭啼啼找他的父。從小橋到村裏的路上,祝大和另外幾個參加這襲擊的農民,一邊走,一邊也在吵嘴。他們爭論的是:明天那輪船還敢不敢來?
“管它呢!來了還是照樣打。”祝大暴躁地說。這當兒,剛巧他的小老虎抹著一張花臉哭哭啼啼到了跟前。祝大不問情由伸手就是一個耳光,喝道:“還不給我快回家去,在老子面前活現世!”他轉臉對他的同伴們,“又不知淹了多少地,還得去車。”
他們臉上的興奮的紅光漸漸褪去。雖然對于損害他們的輪船第一次得到了勝利,雖然出了一口氣,但是無靈的河
依舊是他們的災星。锽锽的鑼聲從西面來,召喚他們去搶救那些新被沖淹了的稻田。
“真不知道是哪一門的晦氣……”陸根寶哭喪著臉,自言自語的;忽然他搶前幾步,趕著一個麻臉大漢叫道:“慶喜,程慶喜,你說,要是錢家村也能齊心,輪船就過不來麼?”
“城裏來的徐先生是這麼說的。”程慶喜一邊走,一邊回答。“曹大爺也是這麼說!”他用沈重的語氣又加了一句。
“昨晚上錢家村忙了一夜,錢少爺出的主意……”祝大也湊上來,壓低了聲音,很機密似的,轉述他今天早上從姜錦生那裏聽來的話;姜錦生就是住在兩村的交界地帶的。
這消息,小曹莊的人們恐怕只有陸根寶還當作一樁秘密;然而麻臉漢子程慶喜和祝大他們都不打岔,任讓陸根寶噜噜蘇蘇說下去。他們似乎也喜歡有這麼一個機會多溫習一遍,再一次咀嚼其中的滋味。
“姜錦生是有苦說不出呢!”根寶鬼鬼祟祟朝四面看了一眼,“他那幾畝田,地段好,倒是不怕淹的。可是現在他也得代人家出錢了,這多麼冤枉!”
“錢少爺這回很怕事,真怪!”祝大接口說。
程慶喜鼻子哼了一聲,轉臉向祝大看一眼,站住了,將搭在肩頭的布衫拉下來擦一把臉,怪模怪樣笑道:“有什麼奇怪!人家錢少爺跟城裏的王伯蛋有交情呵!”
那幾個都不作聲。彼此打了個照面,都歪著臉笑了笑。談話中斷,各人懷著各人的心事,急步走回村裏,各自照料自己的莊稼去了。
蒙蒙雨還在落,但是高空的濃厚雲層背後的太陽卻也在逐漸擴大它的威力。好像是巨大無比的一團烈火,終于燒透了那厚密的雲陣,而且把那凍結似的漉漉的鉛
的天幕很快地熔開。
小曹莊的人們的心緒也跟天一樣逐漸開朗起來。早上那班下行的輪船雖然依舊給了他們不小的損害,可是他們的襲擊似乎到底發生了效果了,預料中的從縣城開出的上行輪船每天中午十一時許要經過他們這村子的,這一天竟不見來!
戽的人們也格外上勁,刮刮刮的
車聲中時時夾著喧笑;他們佩服曹大爺的主意好,他們又譏笑錢家村昨夜的白忙。
車的翻板戽著
連翩而來,
翻著白沫,汩汩地傾瀉而去;
的歌唱是快樂的。
唱出了這樣的意思:我是喜歡住在河裏的,而且因爲再不會被強迫著上來了,我更加高高興興回去了。
但是也有兩個人心中微感不安。這便是徐士秀和曹志誠。當聽說船上有人給打倒了的時候,徐士秀口裏雖然還說“這一下夠他的味”,但不知怎地一顆心總有點搖晃不定。叫人家把守在那小石橋上,這好主意是他出的。他愈想愈怕,去和曹志誠商量道:“要是當真鬧出了人命來,——志翁,這倒要請教您的高見?”
“自然要抵命呵!”曹志誠板著臉回答。忽然皺著鼻子幹笑了幾聲,他問道:“你看見船還是好好的?你看見打傷了幾個?”
曹志誠胖臉上的浮肉跳動了一下,便又繃緊起來。兩只眼睛擠成了一條縫,他將嘴湊在徐士秀耳邊,大聲說道:“這些鄉下人最不中用,這件事要是經了官,只要三記屁
,他們就會張三李四亂扳起來,——那時候,老兄,一個主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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