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霜葉紅似二月花第6節上一小節],這才苦笑道:“姊姊,你是怎麼打聽來的?不過,你既然什麼都曉得了,何必再來問我呢,我也不用來分辯。”
“哦!”婉小想了一想,“那麼,你不是爲了那個郭寶華才來張羅這一百……”
恂如正答道:“不是,當真不是!”
婉小凝眸看著恂如好半晌,歎口氣道:“算了,算了,你不肯告訴我,難道我能勉強你麼!”她開了抽屜,取出錢來,同時又說道:“恂弟,你不相信你姊姊,可是姊姊卻相信你!
這是一百塊,夠不夠?”
恂如滿面慚愧,也不取錢,低了頭,複雜的味兒在心裏交流。忽然覺得有一只軟綿綿的手,覆在他手掌上了,他擡眼看時,婉小已把那些鈔票放在他手裏,又聽得她柔聲說道:“你不要生氣……”
“不——嗳,”恂如激動地說,“姊姊,我告訴你,這,我是打算送給靜的!”
“哪一個靜?”
“就是軒舅母家的靜英表。”
婉小點頭。忽然憶起了那天恂少
說的那一番支吾閃爍的話語,她心裏一動,未及開口,卻又聽得恂如說道:“軒舅母今年春天那場病,花的錢光景很不少呢,可是靜英又要到省裏去念書。我們至
,幫她一點忙也是應該的。”
婉小點頭,溫柔地看著恂如,忽然噗嗤一笑道:“啐!這一點事,也值得你躲躲閃閃老半天總不肯說!”她又笑了笑,“可是,恂弟,幹麼不願意讓老太太知道呢?”
“嗳,哎,”恂如又有點發急了,“難道你不曉得老太太不喜歡女孩子出門念書!”
“這倒也罷了。可是……”
恂如急攔住道:“其中還有道理,過一天我再講給你聽。”“不用你說了,”婉小吃吃地笑著,“你打量別人全跟你一樣半傻不傻的,你不過怕給寶珠曉得罷哩!”看見恂如臉紅了,婉小
急轉口輕聲而又
切地說道:“寶珠這人,也是個教不乖的。少見多怪,一點點兒眉毛大的事兒,就疑神見鬼似地!”
恂如的臉漸漸平靜了,手捏著那些錢,惘然看著婉小
,心裏有許多話,卻又覺得無從說起。婉小
輕輕籲一口氣又說道:“你的顧慮也有道理。姊姊是知道你的心事的。可是,恂弟,幫忙盡管幫忙,可不要弄的人家心裏難受。”她頓了一下,忽又問道,“我代你送去,好不好呢?”但是不等恂如回答,她又轉口道,“不,還是你自己送去。我要是說代你送的呢,反倒惹的她不好意思;說是我送她的罷,她也未必肯收。”
這些話,恂如好像都沒有聽得,他兩眼滯定,喃喃說道:“姊姊,你總該明白我這番舉動一點也沒有別的意思,一點點也沒有……”
婉小不禁笑了,像哄一個孩子般拍著恂如的肩膀,柔聲答道:“明白的,哪有個不能明白的,……你去罷,我還有事呢!”
恂如讪讪地笑著,起身將走,婉小忽喚住他道:“恂弟,你怎麼不問我到錢家莊去有什麼事?”
“哦——你不是要到什麼大仙廟去許願麼?”
“對,這算是一件事。”婉小笑著說,“可是你竟不覺得詫異麼:怎麼我相信起這一套來了,巴巴的趕這大熱天去?”
恂如惘然看著婉小,好像並沒聽懂她的話語;一會兒,他這才恍然似的說道,“哦,我記起來了,你還要領一個女孩子。”
“這——也算得是一件事。”婉小說著就歎口氣,“不過,瑞姑
家那個老蘇,連我也拿他沒有辦法;錢永順倒一說就妥,偏是這老家夥硬說這是件大事,不能草率,要揀個好日子,讓錢永順把女孩子送了來,我們也辦個酒席;”她失聲笑了起來,“你瞧,倒好像是他的女兒過繼給我,他橫梗在裏頭,硬說非這麼辦便不像個樣子。”
“他就是這麼個脾氣,有時候姑也無可奈何。”
“可不是!老蘇算是他忠心,只好我認個晦氣,大熱天白跑了一趟。”婉小說著忽然眉梢一揚,轉眼注視著恂如。“可是,幹女兒雖沒接來,到底也代姑
辦了一件事——你猜一猜,這是什麼事?”
恂如微笑搖頭,全不感到興趣。
“姑要給良材娶個填房,老太太做媒,定的就是靜英
!”
“哦——”恂如像當頭澆一瓢冷,自覺得聲音也有點不大自然;但立刻鎮定心神,故意笑著問道:“良材怎麼說呢?
他樂意不?”
“那我可不知道。他只說自己來見姑回話。今天不到,明天他准到。”
忽然都沒有話。婉小的眼光有兩次瞥過恂如的臉,恂如都沒有覺得。他惘然獨自微笑,就站起身來。婉小
有意無意地問道:“你這就去看望靜
麼?——代我問好。”
從黃家出來,恂如這才想起剛才怎麼竟會忘記了問婉小,做媒這事,靜英有沒有知道。他懷著這“遺憾”一路走,他那顆心便一路沈重起來。原來那個要去看望靜英的意思,反倒被擠得沒有立足之地了。——她知道了怎樣,不知道呢又怎樣?恂如自己也無從回答。他只覺得這是一個關鍵,卻因自己的疏忽而輕輕滑過了。
但是信步走去,卻又踏上了到許家去的路,等到他覺察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那翠綠照眼、藤蔓密布的牆前了。
軒舅母帶著個老,正在收拾東西,幾口古老的朱漆
箱都開了箱蓋,新的舊的
服,以及莫明其妙的零碎綢布料子,撒滿了一屋。軒舅母將一張椅子上的一堆
服移開,讓恂如坐。忽而又從那
服中拎出一件來,笑著對恂如說道:“靜英十來歲的時候,就穿這一件,你的舅父要她打扮做男孩子。聽說省城裏現在也通行女人穿長袍,——外甥,靜英還有幾件比這長些的,她到了十六歲才換女裝。這幾件都沒穿舊,照我的意思應該帶了去。可是她又不要,說女人穿的長袍和男人穿的又不同。我就不懂,長袍總是長袍,難道女人穿的會少點兒什麼,想來也不過顔
姣豔些,可是,你瞧,這顔
還不夠豔麼?”
“式樣總該有些不同,”恂如漫應著,十來歲那個男裝的靜英又浮現在他眼前了。
軒舅母又到另一口箱前,提一件出來看一看,就丟在老
子手裏,這樣一面提著,一面又問老太太好,瑞姑太太何時回去,忽又說:“外甥,幫我把那些書理一理罷,——哦,靜英就在後邊樓上。你去瞧瞧那些書,你舅父當初買來有些還沒有看完,可是靜英又說那些書都沒有用了。你去幫她理一理罷。”
但是靜英並沒在那裏整理她父的書籍。桌子上雜亂地放著教科書和文具,還有一本很厚的《聖經》。靜英斜著身子坐在桌子前,對著桌子上那些書籍出神。恂如的出現,似乎使她一驚,而且恂如那擺在臉上的一腔心事,更引起她的不安。因爲照例,每逢恂如神
有異的時候,往往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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