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春第24節上一小節]懦弱。又不是賣給他們鄭家的。看
戚,走人戶也是常事。這也要聽他的話。”芸忿懑不平地說。
“芸表,你留心過沒有?你
近來很憔悴,常常幹咳,好像有病似的,”覺新忽然帶著嚴肅的表情低聲問道。
“大表哥,你是不是說有肺病?”芸驚恐地失聲問道。
“也許還不至于。不過她平日應當高興一點才行,心境是很重要的,”覺新擔心地答道。
“在他們家裏哪兒還會高興?只要不被他們一家人氣死就算是天保佑了。
的心境我是曉得的。”
“然而我們總要想個法子才好。現在沒有肺病,將來也難保不會有。她應當好生將息。芸表,你多勸勸她也是好的。”
“唉,單是空口勸人,有什麼好?如果我
在
那樣的境地,我也很難強爲歡笑。何況
又是生就多愁善感的。”
蕙的聲音突然在房門口響起來。她走進來就問道:“你們在說我做什麼?”
“我們並沒有說到你,”覺新連忙抵賴道。他又問:“蕙表,你沒有打牌了?”
“我聽不慣他那種叽哩咕噜,我交給去打了,”蕙埋下頭遲疑半晌才低聲答道。
“,我看你也有點累了,多歇一會兒也好,”芸知道蕙心裏煩惱,便
熱地安慰道。“我跟大表哥正談到你。大表哥喊我勸你好生將息……”蕙苦澀地一笑,含著深情地看了覺新一眼,感謝地說:“多謝大表哥關心。”過後她又埋下頭說:“剛才他那種話請大表哥不要介意。他本來是那種人,大表哥自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覺新微微一笑,但是這笑容掩蓋不了他的痛苦的表情。他說:“蕙表,你怎麼跟我客氣起來了?你想我難道會爲那種小事情生氣?”
“我也曉得的,不過那種話連我聽見也厭惡,”蕙忽然嗚咽地說。
“,你不要這樣。你現在就這樣愛傷心,以後怎麼過日子?”芸愛惜地勸道。她站起來走到蕙的身邊,摸出手帕給蕙揩眼淚。
“二,我哪兒還敢想到以後的事?我有許多話不敢在婆婆同
面前說,怕她們聽見了徒然惹起她們傷心,”蕙忍住淚悲聲說。“我這兩三次回來,在她們面前總是勉強做出高興的神氣。可是他偏偏要說那種話,做出那種討人嫌的樣子,叫人忍受不祝他剛才得罪了大表哥,幸虧大表哥不計較。要是換了像他那樣的人,就會生氣了。”
“蕙表,這種事情還提它做什麼?”覺新勉強做出平靜的聲音打岔道。“我倒有一件正經事跟你商量。二
、三
、還有琴
,她們要我做代表,請你哪天到我們家裏去耍。你自從出閣以後,只到我們家裏去過一次,還是同你姑少爺一起去的。她們沒有機會同你多談話,很想念你。”
蕙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她柔聲問道:“二表她們怎樣了?多謝她們還記得起我。她們都好罷。想起她們,我就好像在做夢。我一定會去的。不過……”她皺起眉頭停了一下,才接下去說:“不過要看他什麼時候高興讓我去。不然他發起脾氣來我真害怕。”
“二、琴
她們都好,”覺新剛說了這句話,芸就開口了。
“人家請的是你,又不是請夫,做什麼要等他高興?”芸氣惱地
嘴道:她早在蕙的身邊一個春凳上坐了下來。
“唉,二,你不曉得他是那種世間少有的古怪人。”蕙歎了一口氣,訴苦道。“不過他還比我那兩位公公婆婆好一點。
他們的花樣更多。東一種規矩、西一種規矩,好像遍地都是刀山,叫我寸步難行。他們家裏不請個好廚子,有客來總要我去做菜。從前是婆婆做。她說接了媳婦應當媳婦來做,如今該當她享福……”她搖搖頭哽咽地說:“我說過不要說,現在又說了這些。話橫豎說不完的。你們就忘了我這個苦命人罷。我實在——”這時楊嫂突然走進房來。她沒有聽清楚蕙的話,也不曾注意到蕙的臉上的表情,她揭起門簾便慌忙地大聲說:“大小,姑少爺喊你立刻就去。”
蕙聽見這話便在中途住了嘴。她並不站起來,卻默默地用手帕揩眼淚。
“楊嫂,什麼事情?”芸擡起頭悄然問道。
“什麼事?他輸了錢心裏不高興,故意折磨人。倘若大小不去,他說不定會當著許多人面前發脾氣。大小
不曉得是哪一輩子的冤孽,才碰到這種怪物。”楊嫂咬牙切齒地咒罵道。她忽然注意到蕙在揩眼淚,連忙走到蕙的身邊,吃驚地問道:“大小
,你什麼事情傷心?”
“我沒有傷心,”蕙取開手帕,搖搖頭說。
楊嫂不相信,驚疑地望著蕙。芸卻在旁邊說:“楊嫂,你好好地陪大小去罷。”她一面向楊嫂努嘴示意,一面俯著身子在蕙的耳邊說:“
,你去了再來,我們在這兒等你。”
蕙長歎一聲,站起來,默默地跟著楊嫂走了。
芸和覺新悲痛地望著蕙的背影消失在門檻外面。房裏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們癡癡地望著門簾,過了好一會兒工夫,芸忽然悔恨地說:“只恨我不是一個男子。”
芸只說了這一句簡單的話。但是覺新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不過他想得更多。他以爲芸在諷刺他。他想:我不是一個男子嗎?我除了束手看著她受罪外,還能夠做什麼事情呢?
他開始憎厭自己,爲自己感到羞慚了。他再不敢正眼看芸,害怕會遇到責備的眼光。其實芸絲毫沒有責備他、諷刺他的心思。
過了一會兒覺新卸責似地搭讪問道:“蕙表的事情大舅曉得嗎?”
“都曉得,”芸點頭答道。“說起來真氣人,大爲了
的事情跟大伯伯吵過兩次架。大伯伯總袒護
夫,說
嫁給鄭家做媳婦,當然要依鄭家的規矩。做媳婦自然要聽從翁姑的話,聽從姑少爺的話,受點委屈,才是正理。大
抱怨大伯伯沒有父女的情分,這倒是真的。
回來幾次都沒有看見大伯伯。倒是
夫來見過他幾次。大伯伯還出了題目要
夫作文。
夫把作文送來,大伯伯看了非常得意,贊不絕口,說
夫是個‘奇才’。大伯伯同太
翁非常要好,近來都在辦什麼孔教會的事情。……”“做父
的原來都是一樣,”覺新忍不住怨憤地說。他並不想說這句話,卻無意地說了出來,原來他還想起淑英的事情。在對待女兒這一點上那兩個父
就好像是從一個模子裏鑄出來似的。覺新說了這句話,忽然想到芸也許不會明白他的意思,便加了一句:“我想大舅總有一天會明白過來的。”
“可是太晏了,”芸帶了一點恐怖地說。
這一天周伯濤居然趕回家來吃午飯。蕙熱地招呼她的父
。他對她卻頗冷淡。他倒同
光談了不少的話。
光恭恭敬敬地點著他那大而方的頭顱,應答著。
光總是順著伯濤的口氣說話,開口一個“爹”,閉口一聲“爹”,而且“是”字更不絕于口,教伯濤聽得十分滿意。他在席上有兩次一面誇獎他的女婿,一面瞪著他的木
似的兒子。他威嚴地對枚少爺說:“你聽見沒有?你能學到你
夫一半就好了。”枚少爺嚇得只顧低頭答是。
蕙坐在周老太太的旁邊。楊嫂在後面給她們揮扇。另一邊坐的是光。一個新買來的婢女翠鳳立在他同伯濤兩人後面打扇。蕙埋下頭遲緩地動著筷子,她不去挾菜,總是周老太太、陳氏她們挾了菜送到她的面前。她勉強吃了半碗飯便放下碗。周老太太們關心地勸她多吃。伯濤卻仿佛沒有看見蕙似的,只顧同
光說話。他的談鋒甚健,散席後他還把
光和覺新邀到對面他的書房裏去。他對著覺新不斷地稱贊
光的文才。他從寫字臺的抽屜裏取出
光的用小紅格子紙謄正的文章,遞給覺新看。覺新接過文章,看題目是:《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論》,不覺皺起眉頭來。
光在這個題目下面,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四千字。覺新“心不在焉”地看下去,看完了,連忙贊幾聲好。其實文章裏面說些什麼他都不知道。
光吃過午飯後本來打算稍坐片時就回家去,後來聽見別人稱贊他的文章,他非常高興,便多坐了一會兒,才告辭出來。他走出書房時,還央求伯濤給他出了一個新的作文題目。
覺新比較光夫婦後走。他看見他們上了轎子。還在大廳上多站了一會兒。他覺得他是在夢裏。一切都是空虛。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伯濤今天對蕙一共說了五句話。這個數目不會錯,他仔細地觀察以後記下來的。他慘然地笑了一笑。
他又從夢中跌回到現實裏面來了。
……《春》第24節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第25節”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