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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麗思中國遊記》第10章

沈從文作品

  “我一個人先轉來”

  阿麗思小jie如同姑ma說晚安一樣同傩喜先生說過晚安後,躺在chuang上又想起一件事。她記到白天在灰鹳家吃的席面,不曾在給姑ma信上說及。但信已發了。

  “哈,把這個也忘了!”她自言自語的說,“我應當問姑ma的!要這老人家去猜,吃得是,——辣子炒牛肉;牛肉炒南瓜;南瓜焖豬肉;豬肉炒韭黃;韭黃溜醋;醋溜白菜;白菜拌粉條;粉條打湯;湯中下……到底是幾樣菜?”

  或者,格格佛依絲太太所能猜出的菜的樣數,就比阿麗思小jie所記到吃的樣數爲多,因爲這老太太懂得什麼菜拌什麼菜可口。但怎麼樣去同這老人家討論這件事?如今自己在中guo,而這老人家則離開自己有十萬八千裏路遠。旅館中沒有電話,專差送信也是要日子的事。

  然而又象這事情非使格格佛依絲太太知道不可那樣,所以她就睡不著了。

  阿麗思小jie覺得需要姑ma,當真睡不著了。她躺在自己的一張小chuang上(但她老以爲是茯苓旅館的chuang上),聽到什麼地方打更,是三下。住在隔房的傩喜先生,似乎是已睡得很好,只聽到一種鼾聲從這兔子的喉裏發出。她把眼睛閉得很緊想睡也不能。

  “姑ma,姑ma,”象是發了迷,一個人打量起身悄悄兒回家一趟,就走出茯苓旅館。一出茯苓旅館就找不到路,她不知道怎麼辦,在一些生人中擠來擠去,她怕起來了,就大喊“姑ma!姑ma!”她把姑ma喊來了。姑ma穿那件大黑絨睡yi,手上拿了一個燭臺,就站在這個在夢中大喊姑ma的阿麗思小jiechuang邊。

  “乖乖,是不是肚子痛?”

  “姑ma,你什麼時候到這個旅館呢?”

  “什麼旅館?”格格佛依絲太太即時記起阿麗思臨睡的話,就明白所說旅館必指的是中guo旅館了,她于是用右手蘸了口沫,在阿麗思小jie的額角上畫了三個十字避邪氣。這老太太說,“乖乖,你是不是夢到了中guo?”

  “是!我白天到灰鹳家吃飯。想起告姑ma所吃的席面,且想起要姑ma先試猜猜這菜的樣數,就不同傩喜先生說,預備悄悄回來。傩喜還在打鼾呀!姑ma你聽,不是麼?”

  把自己家裏一匹貓打呼噜當成傩喜先生打鼾,阿麗思小jie是直到此時還不清楚到底是睡在家中chuang上,還是睡在茯苓旅館chuang上的。

  姑ma說,“乖乖,你如今已轉來了。”

  “是的,姑ma,我一個人先轉來了。”

  格格佛依絲太太見天還不亮,就要阿麗思再睡一陣。“寶寶,你再睡一下,這時才三更!到明天我們再來談你的事情,姑ma也好告你到天堂的事情,姑ma剛才正爲了寶寶喊叫,才打從天堂轉身呀。”

  阿麗思小jie聽格格佛依絲太太的話,又規規矩矩睡到chuang上了。她不明白,天明醒來時,是先見到格格佛依絲太太,還是先見到傩喜先生。

  因爲在姑ma離開她房子以後不久,又聽到隔房傩喜先生的打鼾,她以爲是做夢見姑ma,就一個人在黑暗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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