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新燭虛禁書問題上一小節]便是人在南京,泰然坦然的按月從庫中支取相當豐厚的薪
,置身在中央宣傳部當差辦事的三民主義文學理論家,三數年來不是還不曾寫出什麼稍稍象樣的文章嗎?正因爲便是左翼也還缺少一種具有我們這個民族豐富的曆史知識的文學理論家,能作出較有系統的理論與說明,致從事于文學創作的,即慾以“唯物論”的觀念爲依據,在接受此觀念之際,因理論者的解釋識見的不一,致作者對于作品的安排,便依然常有無所適從之概。三數年來的掙紮努力,予反對者以多少借口,予同情者以多少失望,同時又予作家之群以多少的犧牲!且只從目前上海一隅文學出版物的數量統計上稍加注意,就可以知道一般文學作品在
內流行的情形。那些帶一點兒較新傾向,不頹廢,不諧趣,不墮入惡俗猥亵習氣較慎重的文學刊物,在一般刊物的分配比較上,所占有的又正是一個如何可憐的數目!這種作品流入社會裏去,固能影響不少青年人,同時這些青年人,卻就又將如何受一種惡習慣的惰
所吸引所控製!官方若不缺少那點必需的冷靜與誠實,對于幾年來文學運動在
內發展的情形加以注意,便不會把這幾年在數萬萬饑民中僅僅只限于大學生和中學生中流行的一千部或三千部的作品所引起的作用看得過大了。因爲一方面是把一個新的文學觀移入中
,還缺少能密切配合理論要求作品的應世,一方面又由于政府的無知,對于目前文學的恐怖與厭惡,把現在的革命文學對于中
社會革命的影響看得過分重大,因此在上海左翼作家方面,便有了種種的變化:部分原來對于左翼文學抱有理想的,有人向右轉了。又有一些作家,因爲不願意同這個對文化只知摧殘的無能政府合作,便同情左傾了。再有一些作家,就是那些對目前政府一切措置均抱反感,對社會主義有所傾心,在現狀下抱殘守缺困守租界一隅的左翼作家,在窮困與迫害交加中,死守殘壘,以沈默來支撐現狀應付現狀。一些人信念與行動中間的矛盾
,既無法可以調和,矛盾的延長,自然是一種很大損失。
近年來大學生中學生左傾思想的普遍,以及對于左傾思想的同情,政府若認爲是文學的影響, 而忘了社會現實那一 面,實在是最大的錯誤。幾年來政府對于青年的措置,實在可以說是無往不在那裏抛棄青年。當局方面對于青年人左傾思想的發展,不追求它的原因,不把這個問題聯系到“社會的黑暗與混亂”、“農村經濟的衰落”及其他情形考慮,不對于他們精神方面發展加以注意,不爲他們生存覓一出路,不好好的研究青年的問題,就只避重就輕,把問題認爲完全由于左翼文學宣傳的結果,以爲只需要把凡稍有傾向的書籍焚盡,勒迫作家餓斃,就可以天下太平。這種氣算實在是太幼稚,對事言太近于“大題小做”,對文學言又象太近于“小題大做”了。
多數人所希望的政府,是一個能“辦事”而且也極“懂事”的政府。因爲目前有許多事並不是政府權力能否執行的問題,實在是政府明白如何節製權力或濫用權力,引起內外有識者對政府厭惡或絕望的問題。關于禁書這件事,出于中央
部或中宣部,還是出自
民政府,我們不知道。若出自中央
部的宣傳部文藝科,我不想說什麼話,因爲這也許就是
民
中這些小官僚認爲最重要的工作一種。但若果這件事出自
民政府行政院與教育部,或行政院與教育部還可以來過問一下,我卻希望凡是這一次被禁止的文藝書籍,能夠即早交付一個有遠識的委員會全部重新加以審查,看看其中究竟有多少書籍必需禁止,有多少書籍不應禁止。朝野都不妨仍然承認文學是個治
平天下的工具,正因爲既當它是個治
平天下的工具,一切都宜出之于十分慎重。在世界上我們不是極不願意被別一
家別一民族把我們當成野蠻人看待嗎?希望從別人方面得到尊敬,第一步就應當是自己不作出野蠻人的行爲。
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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