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湘西白河流域幾個碼頭上一小節]然別有天地。過去二十年常爲落草大王盤據,不易攻打。惟上面無鹽,所以不易久守。
白河上遊分支數,其一到龍山。龍山出好大頭菜。山
清寒,魚味甘美,六月不腐,
源出鄂西。其一河源在川東,湖南境到茶峒爲止。因爲這是湖南境最後一個
碼頭,小雖小,還有意思。這地方事實上雖與人十分陌生,可是說起來又好象十分熟習。下面是從我一個小說上摘引下來的,白河流域象這樣的地方,似乎不止一
。
憑倚山築城,近山的一面,城牆如一條長蛇,緣山爬去。臨
一面則在城外河邊留出余地設碼頭,灣泊小小篷船。船下行時運桐油,青鹽,染
用的五倍子。上行則運棉花、棉紗,以及布匹雜貨同海味。貫串各個碼頭有一條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著陸,一半在
,因爲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設吊腳樓。河中漲了春
,到
進街後,河街上人家,便各用長長的梯子,一端搭在屋檐口,一端搭在城牆上,人人皆罵著嚷著,帶了包袱、鋪蓋、米缸,從梯子上爬進城裏去,
退時方又從城門口出城。
若特別猛一些,沿河吊腳樓,必有一
兩
爲
沖去,大家只在城頭上呆望,受損失的也同樣呆望,對于所受損失仿佛無話可說,與在自然安排下眼見其他無可挽救的不幸來臨時相似。漲
時在城上還可望著驟然展寬的河面,流
浩浩蕩蕩,隨同山
從上流浮沈而來的有房子、牛、羊、大樹。于是在
勢較緩
稅關趸船前面,便常常有人駕了小舢板,一見河心浮沈而來的是一匹牲畜,一段小木,或一只空船,船上有一個婦人或小孩哭喊的聲音,便急急的把船槳去。在下遊一些迎著那個目的物,把它用長繩系定,再向岸邊槳去。這些勇敢的人,也愛利,也好義,同一般當地人相似。不拘救人救物,卻同樣在一種愉快冒險行爲中做得十分敏捷勇敢。
城外河街也有商人落腳的客店,坐鎮不動的理發館。
此外飯店、雜貨鋪、油行、鹽棧、花莊,莫不各有地位,裝點了這條河街。還有賣船上檀木活車、竹纜與鍋罐鋪子,介紹
手職業吃碼頭飯的人家。小飯店門前,常有煎得焦黃的鯉魚豆腐,身上裝飾了紅辣椒絲,臥在淺口缽頭裏,缽旁大竹筒中
著大把紅筷子,不拘誰個願意花點錢,這人就可以傍了門前長案坐下來,抽出一雙筷子到手上,那邊一個眉毛扯得極細臉上擦了白粉的婦人,就走來問:“要甜酒?要燒酒?”男子火焰高一點的,諧趣的,對內掌櫃有點意思的,必裝成生氣似的說:“吃甜酒?又不是小孩,還問人吃甜酒!”那麼,醇冽的燒酒,從大甕裏用木濾子舀出,倒進土碗裏,即刻就來到身邊案桌上了。
大都市隨了商務發達而産生的某種寄食者,因爲商人同手的需要,這小小邊城河街,也居然有那麼一群人,聚集在一些有吊腳樓的人家。這種婦人穿了假洋綢的
服,印花布的褲子,把眉毛扯成一條細線,大大的發髻上敷了香味極濃俗的油類,白日裏無事,就坐在門口做鞋子,在鞋尖上用紅綠絲線挑繡雙鳳,或靠在臨河窗口看
手起貨,聽
手爬桅子唱歌。到了晚間,卻輪流接待商人同
手,切切實實盡一個妓女應盡的義務。
由于邊地的風俗淳樸,便是作妓女,也永遠那麼渾厚,遇不相熟的主顧,做生意時得先交錢,再關門撒野,人既相熟後,錢便在可有可無之間了。妓女多靠商人維持生活,但恩情所結,卻多在手方面。感情好的,互相咬著嘴
咬著頸脖發了誓,約好了“分手後各人不許胡鬧”。四十天或五十天,在船上浮著的那一個,同在岸上蹾著的這一個,便同樣呆著打發這一堆日子,盡把自己的心緊緊的縛定遠遠的一個人。尤其是婦人,癡到無可形容,男子過了約定時間不回來,做夢時,就常常夢船攏了岸,那一個人搖搖蕩蕩的從船跳板到了岸上,直向身邊跑來。或日中有了疑心,則夢裏必見男子在桅上向另一方向唱歌,卻不理會自己。
格弱一點兒的,接著就在夢裏投河吞鴉片煙,強一點的便手執菜刀,直向那
手奔去。他們生活雖那麼同一般社會疏遠,但是眼淚與歡樂,在一種愛憎得失間揉進了這些人生活裏時,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人相似,全個身心爲那點愛憎所浸透,見寒作熱,忘了一切。(引自《邊城》)
《湘西》白河流域幾個碼頭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泸溪·浦市·箱子岩”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