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樓筆會于四月二十八日至五月十日舉行。其中有九天在長江上度過。我們乘坐“揚子江號”旅遊輪從武漢溯江而上,到達重慶後又返回。這裏是我在這次航行中的日記。參加這次筆會的,有公木、阮章競、鄒荻帆、李普、嚴辰、蕭乾、蘇金傘、宗璞、羅工柳、楊筠、荒蕪、秦兆陽、黃鋼、黃裳、端木蕻良、綠原這樣一些來自全各地的老詩人、老作家、老畫家。此外,還有本省的徐遲、駱文、碧野、胡
瑞、黃鐵、李蕤、李冰、莎蕻、管用和等(有幾位同志因事沒有上船)。除宗璞、管用和外,這些同志都是六十歲以上的高齡了。年齡最長的蘇金傘已經八十,其中好幾位還抱病在身。而他們一直都滿懷激情,興致勃勃。在我的這幾則日記中,簡略地記述了旅途中的一些見聞,有時也不免談到同行諸位中的若幹情況,或者也可以算是這次盛會的一點側記吧。
四月三十日
上午九時,登上“揚子江號”旅遊船。按發給的編號,各人找到了自己的艙位。兩人一間,我和綠原同居一室。“揚子江號”前年八月才下,往返于武漢和重慶,是走川江的最大的一艘旅遊船,設備和各方面的條件都遠比一般的客輪要好。有寬闊的餐廳、舞廳,有兩個觀景臺,有理發室、小賣部。我們的住房面積有十五平方米,兩個
位,一個小的浴室。靠江的那一面是大玻璃窗,躺臥在
上可以看到岸上的景
。可以說是一座
上賓館。蕭乾說,他在萊茵河上都沒有坐過這樣豪華的輪船。
十時半,船啓航了。我們一行大都憑依在船欄上,我感到大家都有一些激動和興奮。這不僅是每次航行前都難免的心情,而且,也因爲有的同志,如秦兆陽、黃裳、宗璞等是第一次走這條路,將穿過三峽,那是他們早就向往的。有的同志,如荻帆、綠原,雖在這條江上旅行過,那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當年的少年已經白了頭,而且經曆了多少人世滄桑。今昔對比,當然不免有一些感慨。綠原看著輪船激起的翻滾的
花說,一九三八年,他是睡在一艘擁擠的輪船後甲板上逃難到重慶去的。那時候,他看到的也就是這樣的
花,這樣滔滔的大江。同行中其他在這條江上旅行過的人,也都帶著各自的回憶吧。
我們望著高高矗立在山前白
的晴川飯店(我們這兩天就住在那裏),望著對岸蛇山上新建的金碧輝煌的黃鶴樓(我們昨天曾到那裏參觀)。荻帆前天寫了一首詩,將這隔江對峙的兩座高樓比之爲武漢的兩翼。是的,重建的黃鶴樓訴說著武漢悠久的曆史,而雄偉的晴川飯店預示著武漢的未來。我們乘坐豪華的“揚子江號”從長江上最早建起的大橋下駛過,那時,一列火車正轟響著穿越大橋。
午休後,我們紛紛走上觀景臺,那是在船後第四層樓的後甲板上,搭著塑料板棚以便旅客觀看兩岸風景。船過赤壁時,端木與阮章競坐在軟靠椅上大談三,其中頗有精辟之論。後來光明日報社的老編輯黎丁笑著對端木說:“你路過赤壁,可能有點垂頭喪氣吧?”因爲那是“周郎于此破曹公”的地方,而端木蕻良本姓曹。
在另一,長江日報社文藝組的張英,在對嚴辰、鄒荻帆進行采訪,向他們了解一九三八年武漢的情況。荻帆當時還是省師的學生,嚴辰則是“八·一三”後,從江蘇來到武漢的。他們暢談了當年武漢熱情澎湃的抗戰景象。後來我了解到,此行中不少人當年也都到過武漢,如端木、阮章競、羅工柳、蕭乾等。端木在這裏參與了胡風主編的《七月》雜志的創辦工作,阮章競曾在這裏參與了冼星海領導的歌詠運動,他和冼星海是同鄉,凍曾勸他從事音樂工作,後來他卻成爲詩人了。羅工柳是從武漢到延安的。他們都以激動的心情回顧那難忘的一九三八年。
在觀景臺上,我們發現了上海作協的幾位作家:胡萬春、唐鐵海、歐陽文彬、陳繼光、樊天勝等。這真是意外的相逢。他們是到大甯河(小三峽)去參觀的。
晚七時,船上舉行歡迎宴會,中外旅客一起,共九桌。由黃船長致歡迎詞。他是四川人,看來不到五十歲,身很健壯,而他在川江上已走了四十年,真是一個老
手了。擔任翻譯的同志是一個青年,知識面較廣,在翻譯時常常
幾句很有風趣的話,在酒會上還唱了兩支英文歌,英美旅客也一道伴著唱。後來聽說他是原湖北省委宣傳部長曾淳之子。我這才感到他和一年前去世的他的父
的確很相像,走過去和他談了幾句話。宴會在熱烈的氣氛中結束。晚上,蕭乾到我們房裏來小坐。他熱情地談到了我所熟悉的一個年輕朋友對他所翻譯的易蔔生劇本《培爾·金特》所寫的評論,並要我把他的兩點意見轉告給評論的作者。
爾後,荻帆過來談天。他和綠原是我青少年時期的朋友。四十多年前,在重慶,在嘉陵江邊,我們共同度過了許多日夜,共同創辦詩刊《詩墾地》,留下了許多珍貴的回憶。解放以來,我們見面的機會並不多,每一次都很匆忙,而且難得是三個人在一起。這一次我們終于將相聚半個月了。
五月一日
今天是“五一”勞動節。
昨夜睡得很晚。晨五時許醒來,後又假寐了一會。六時半起,我發覺我是起得最晚的人。在四樓觀景臺上,我們一行中,有幾位同志在甲板上慢跑步,其中有李普。他六十七歲了,身
略顯瘦弱。我曾問他的健康狀況,他笑著說,除婦科病外,什麼病都有。但他精神抖擻,每天都在堅持鍛煉。十時半,船到沙市。十一時我們上岸遊覽。
下午二時,到荊州參觀博物館,後又去看了新修葺的古城門,接著去參觀座落在江邊的萬壽塔。我們一行將小賣部的白折扇購買一空。原因是,可以讓同行的作家、畫家、詩人在扇上簽名留念。一路負責我們保健的彭醫生說,那將是一件很珍貴的紀念品。五時許回船。
晚上,秦兆陽同志將寫的《黃鶴樓記》給我們看。他是湖北黃岡人,一九三八年在湖北鄉師畢業,後去延安。幾十年來未回故鄉,鄉音依然未改。他將近古稀之年,身不太好,仍堅持工作,是《當代》雜志的主編,還在一直勤奮地寫作。這次是由于黃鶴樓這樣的盛會,也因爲思鄉情切,帶病來漢。他的《黃鶴樓記》是在北京就寫了初稿的,到漢口後又一再修改,並廣泛征求意見。
五月二日
夜半,船過葛洲壩。我們預定是返漢途中到此參觀的,但同行中沒有到過此地的人,都懷著急不可待的心情,披起
,要看一看這一偉大的工程。端木後來以《夜過葛洲壩紀實》爲題,以詩記其事。這裏節錄前面的一段:“夜過葛洲壩,情切已非常。工柳慾作畫,詩人喜慾狂。丹木(詩人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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