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兄近10年來在大陸和臺灣出版了好幾本散文集,深受讀者的歡迎;有一本散文集在全獲獎。而他原來是寫詩的,是一位詩人。
最近,他出版了詩集《一個人和他的海》,集中收了45首詩。前30首寫于1946—1955年,後15首寫于1981—1985年。大多數是寫海的。
在40年代後期,他曾是一個手,度過了幾年海上生涯。
那期間,老詩人伍禾在武漢一家報紙編副刊。田野常有詩寄來,其中有一些是政治很強的。譬如
民
的軍隊侵占延安後,他寫有一篇《荒謬的古城》,大意是說,那座古城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沒有貪汙,沒有官僚,沒有娼妓……因而是“荒謬”
的,應該占領它。以反語表現了強烈的憤怒。在解放戰爭正在激烈地進行,民
加緊嚴酷的統治的當時,能寫出這樣的詩是需要非常的勇氣的。而他更多的詩是以海爲題材。我和伍禾經常見面,在交談中,都很贊賞那些詩。我們想出一套《長江叢書》,計劃中的第一本就是田野的詩集,是由伍禾代編的,集名定爲《航海者》。但在當時的政治狀況下面,也由于經濟困難,這計劃沒有能夠實現。編在那本集中的大多數詩,包括用以作集名的那首長詩《航海者》,現在出的這本詩集都沒有收入。可能是由于他後來經過流亡和好幾次劫難,無法保存下來,這是很可惜的。
田野在“後記”中說明了這本詩的集名系借用了我的一篇文章的題目。因爲那篇小文就正是寫他的。我所說的“海”,不僅是指大自然的海,也是指生活的海。他在大自然的海中經曆過狂風暴雨,也在生活的海中經曆過驚濤駭。關于他生活中的風
,我在那篇小文有所記述,而他自己所寫的有關散文更是血淚斑斑的傾吐,曾經贏得許多讀者的感歎。在這一本詩集中,則大都是寫他在海上生涯的感受。作爲一個老詩人的近乎自選集,雖只有薄薄的一本,然而自有其份量。
以海爲題材的詩人是不少的。他們大都是站在海岸唱海的贊歌。而田野則是一個手,他有著在海上生活的
驗。他寫了初次航海時暈船的苦惱;寫了面對藍
的天、藍
的海時,那種“藍得叫人無可奈何的憂郁”;寫了在海上生明月時對故鄉和
人的思念;寫了在茫茫海上看到一座荒島時所引起的關于海盜的遐想;寫了船泊異域港口上岸後的興奮和喜悅;狂暴的臺風所引起的在岸上的
人們的焦急……當然,他也贊美了海的壯闊、浩瀚;海上日出的壯麗;太平洋上金
的光,銀
的波;刻畫了飽經風霜的老
手的形象……可以說,田野在以海爲題材的詩的領域中,爲我們開拓了新的視野。我們從中也看到了作爲年輕
手的田野的風姿。
但在1955年後,他就離開了自然的海,而在生活的海中浮沈了。一直到1981年,我和他同去廈門,他才重新看到大海。我記得我們站在鼓嶼的日光岩上時,他的激動和喜悅。
他又一次提筆寫關于海的詩。他說:我還是像初戀時那樣鍾情…………再去作一個遠遊的手我也許太老了
但那日日夜夜奔流在我血管的仍然是你的波濤
其中表露的是一個曾經在大海上漂泊的老手的心:對海的依戀,不能遠航的惆怅。然而,海的波濤已和他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我們也可以說,這裏也表露了一個曾經在生活的波濤中苦鬥者的心的。不過,他依然浮遊在生活的大海中,憑著他經受過風吹雨打鍛煉的雙臂,那裏面流動著融合著波濤的血。
作爲田野的老朋友,這些詩在我是切的,幾十年的歲月在這些詩中閃動著,引起了我的許多回憶。我喜愛這些詩,也還由于這樣一個原因:它們是如此純淨,感情真摯,語言平靜。
樸實無華卻有著淡雅的美,有著值得咀嚼的余味。它們如一條清澈的溪流,一直流進到我內心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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