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處方第11節上一小節]己抄勺子。
範青稞覺得莊羽有些造次,當著這麼大年紀的老人,怎能稱老娘?但老太好像聾了,依舊好顔好地說,這是有規定的,入院當天都是份飯……
莊羽怒起來,說什麼狗**規定,我們來多長時間了?少說也有半天了,一個紅燒肉就做不出來?在五星級酒店,一桌滿漢全席也整得了!拿我們不當人是不是?吸毒大虛大虧,戒毒更是損折陽,不大補哪行?今天這個紅燒肉,老娘是吃定了!
莊羽尖銳的音波,在走廊裏猛烈地碰撞著,像砸了一地的碗碴,又用高跟鞋在上面碾。
吸毒的人,天惟恐天下不亂,聽得這廂有人吵鬧,大喜過望地從各病室躥了出來,一時走廊筒子壅滿了人,暗淡的條紋
服上面浮動著一片百無聊賴的興奮面孔。
男男女女,蓬頭垢面,長相各異,但有一點共同特征,就是極瘦;每個人都是骷髅架子,三根筋挑著一個頭,好像剛從墳墓裏爬出來,臉頰是淡蘋果綠,眼眶湖藍。
沒吃飯的舞著空碗,吃完飯的用筷子頭四戳點,狂喜之
溢于言表。端著半碗湯的,直著嗓于拼命往肚子裏灌,既怕損失了湯,又怕耽誤了看好戲,燙得直吸溜。吃了半拉包子的,跟著摩拳擦掌,包子餡甩到了後脊梁上。有人合著莊羽吵鬧的頻率,猛敲不鏽鋼勺,好像一支恐怖的鋼鼓樂隊。更多的人挎著雙肩,抱著兩肘,豁著嘴
,伸長了
頭,打算欣賞精彩節目。
這時從遙遠的走廊盡頭,走來一個佝偻著身子的漢子,一雙郁的目光從蓬蓬勃勃的絡腮胡須上方射出,讓人不寒而栗。他揮著碗說,吵什麼吵什麼?鬧得厲害了,護士把治安分隊引了來,你們就**老實了!
範青稞不知治安分隊是個怎樣的法寶,只見病人們安靜了片刻。
礙著我們什麼事了啊?治安分隊來了也不該跟我們算賬啊,是這娘們先鬧起來的,要揍就揍她!大家衆口一辭,閃開一條道,恨不能治安分隊現在就闖進來,把莊羽人腦子打成狗腦子,立馬拘走。
範青稞自然不滿莊羽無理取鬧,待看到病人們這般落井下石,又替莊羽不平,生出雙重厭惡。
l,今天是從最後的
號向前打飯,明天才是從你開始。獨角獸老太說。
我知道。我是這院裏最老的病人了,規矩能不懂?我定的是兩個紅燒肉,聽外面吵吵嚷嚷,怕狼叼來的肉喂到狗嘴裏,所以提前出來看著。你最後打給我菜,自然可以,但我放心不下,得在這兒守著,不犯法吧?
l抽搐著嘴角,
冷地說。
原來是三大伯您的肉啊。衆病人嘻哈著,饒有興趣地等著下文。
你倒要說清楚了,到底誰是狗?莊羽逞強,不肯示弱。
我只說我是狼。誰吃了我的紅燒肉,誰就是狗。狗是狼變的,狼是狗祖宗,古來狼狗是一家,誰要當狗,大家就是戚。1
慢悠悠地說。
莊羽氣得噎在那裏幹翻白眼。
衆人嘻笑著,狼狗是一家,是一家啊#烘露猥亵。
支遠走出來對老太說,,我這老婆特別愛吃肉,能否麻煩你一會兒到外面給買幾個梅林紅燒肉罐頭,給她解解饞。我加倍付你錢。
老太說,該多少錢是多少錢,我給你買就是了。
衆病人看再鬧不出什麼花樣,悻悻散了。
1的漢子一直蹲在犄角旮旯裏,像看守出土文物似的監視著他的紅燒肉。等到所有的人都打完了飯菜,老太把桶裏的肉,連湯帶
都盛進他碗。再好脾氣,也用勺子在桶底刮出幾個噪音。
三大伯並不計較,端著碗,走進13室。
你是誰?支遠問。
我是我。三大伯答。報報你們的蔓子。他乜著眼,剔著牙問。
我們,沒蔓子……剛來,觸犯了大伯您,還望海涵。支遠忙著打躬作揖。
女人招子不亮,不識泰山,看你們初來乍到,我先放一馬。你是條漢子,大伯看得起你,願意交個朋友。同病相憐,有事言語。喏,這紅燒肉,分你的小娘子一半。1說。
噢,這位大哥,謝謝啦!只是既然如此;何必當初!莊羽伸出碗;接了肉,像所有被寵壞了的女人一般,不依不饒。
支遠嗔怪道,這就是你不懂江湖上的規矩了,你到這裏多長時間?滿打滿算還不夠一天!大哥到這裏多長時間?若是我聽得不錯的話,已是幾朝的元老了,哪裏能在你跟前栽了面子?一碗紅燒肉是小,輩份在這擺著呢。是不是?大哥?
小娘子,你的這個爺們是個人才,不護犢子,是碼頭上可深交的人。看好了他,別光顧嘴裏吃得流油,把身邊這塊肥肉丟了,叫別的女人搶了去!
l擺出前輩的架式。
莊羽吃著人家贊助的肉,胡亂支吾著,心裏卻在暗罵:看你那個邋遢相,屎殼郎鑽進花生殼,還想充好仁(人)?諒你在江湖上至多是個丐幫的小頭目。
支遠說,大哥,我們不識好歹,還承您多關照。
1說,沒的說。不過,有一句話,我可不愛聽。
支遠忙問,哪一句?
1說,我不是大哥。是三大伯。
支遠立刻改口,三大伯,我是看著您年輕,想當然,才叫亂了輩份。您別在意,我立馬改過就是,莊羽,記住了,三大伯。
莊羽抹抹油嘴,甜甜地叫了一聲,三大伯。
l心滿意足地走了。
莊羽轉身啐道,他的烏
王八蛋的三大伯吧!
門猛地開了。
衆人嚇了一跳,以爲1使了個金蟬
殼之計,佯裝離開,實際是查看大家的反應。只有範青稞泰然自若,心想讓這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女人,吃點教訓也好。
不想進來的是一位頭發斑白、面容清瘦的老女人,工作揉搓得像舊皺紋紙,和一般
冠整肅的醫生不同,令人有一種邋裏邋遢的
近感。
我姓孟,也是這醫院的醫生,對面的病房就是歸我管。可大家都不叫我盂
醫生,管我叫孟。聽說你們是新來的病人,雖要下班了,也到你們這裏來看
一看。
我是60年代的老大學生,和現在的年輕人不一樣。比如蔡醫生,是不是
剛到下班時間就走了?當然這也沒錯,可我就是放心不下,生就的勞碌命。老
想改,可都這麼大歲數了,改也改不了。
不單自己的病人要負責,別人的病人我也管。鹹吃蘿蔔淡心,也沒人多發一分錢,全是自找。好
就是輪到我值夜班的時候,心裏有譜,省得萬一碰到意外,抓瞎。這不,我把你們的病曆都看過了,你是不是叫支遠?
孟和藹可
地看著支遠,熱忱地期望著,臉上的皺紋呈放射
散開,笑容燦若蓮花。
支遠只好叫了一聲,孟。
哎——孟醫生長長聲音應承著。
你是不是叫莊羽?看看,多麼靓的一個女兒家,叫毒品給折磨成這個樣子,孟心痛啊!甭怕,有孟
給你想辦法,保證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讓你臉上重新紅是紅,白是白,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大美人!
莊羽就愛聽人誇她青春靓麗,立即眉飛舞起來,說,您真能讓我恢複百分之百的回頭率,這麼著,孟
,我出飛機票錢,特邀您到特區觀光一圈,吃住全包,外帶讓您享受全套的桑拿芬蘭浴……
孟微笑道,我一個老婆子,桑拿什麼的,就省了吧,那是男人才感興趣的節目。你要是真有那個閑錢,不如省了,送我一個讓我記得住你心意的物件。
莊羽何等聰明之人,一點就透。說,那是自然,我送您的東西,保證是不生鏽、不長蟲、不發黴、不貶值、亮閃閃的永不磨損型。
孟樂得合不攏嘴,說,好閨女,說話得算話。
範青稞有些發蒙,還真沒碰見過這路醫生,也許戒毒醫院的一切,都與衆不同。
你是從西北來的吧?孟轉向她,依舊笑容可掬。
是。範青稞簡短答道。
我看了你的病曆,就是點粗製大煙,不要緊,很快就能了毒,也沒太大罪受,你甭慌。進來頭一兩天,多半睡不好覺。上了歲數的婦女,晚上易驚醒,這我有
會。你要是實在睡不著,就找值班醫生要葯,別不好意思,有什麼跟別人不好說的,叫我就是。孟醫生娓娓道來,十分
切。
一席話,說得人心裏熱呼呼的,要不是範青稞實在不習慣哥呀呀這類稱呼,她真要喊一聲“孟
”。
孟最後走到席子跟前說,這屋裏三個人,就你是個
人。他們都是病人,你就要手腳勤快,多幹點活。你主人現在難中,你幫了他們,他們會一輩子記得你。
席子懂事地說,我記下了,孟。
好,再見了。祝你們做個好夢。孟款款地走了。
莊羽說,這個半老婆子,到底什麼意思?該不是向咱們索賄吧?護士長不是說這裏是什麼淨土嗎?我看這孟像只油耗子。
支遠說,你到飯店裏,人家行李生幫你提了行李,你都得給人小費。要真是把你我的毒瘾給消了,別說給根金鏈子雷達表,就是給個大克拉的鑽戒,咱也心甘情願。
莊羽晃著頭說,那倒是。只有這些個窮郎中,還把個金镯子金镏子當回事,其實你我煙紙上燒掉的銀錢,不知值幾多金條。真治好了咱,謝也值得。
兩個旁若無人地聊著天,好像是在自己家裏。倒也是,席子是仆人,原不必防。那個範青稞,不過是個孤陋寡聞的西北婆姨,出了這房門,誰還認得誰?
住醫院也像坐火車,病房就是一個包間,讓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貼得很近。
夜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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