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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處方》第15節

畢淑敏作品

  莊羽的故事,雖沒她預告的那樣吸引人,範青稞頭一回聽到,震驚得很。但惦記著簡方甯招呼她的事,時時心不在焉,又不好貿然打斷。想那莊羽喜怒無常,正講在興頭上,此時你不聽,以後想聽她卻不一定愛說了。

  正左右爲難,到外面周遊的支遠,突然進屋來說,莊羽,住在這兒,又瞎又聾,活把人憋死!有一件寶貝,在……見莊羽和範青稞聊得熱火朝天,後半句話咽回去。

  範青稞抓住機會,忙打岔,你倆說悄悄話吧,我到院長那兒去一趟,誰讓咱的校狐攥人家手裏呢?耽誤時間長了,得罪不起,再說打探0號的事,和咱幾個都有關系。

  莊羽一揚手說,甭解釋那麼多,快去快回,我還沒說完呢。然後和支遠的腦袋,湊到一chu嘀咕去了。

  範青稞問一個大眼睛護士,院長室在哪裏?她看見護士挂在song前的牌牌上寫著:職務——護士。姓名——甲子立夏。

  一個奇怪的名字。

  院長室不可隨便去。甲子立夏說。

  這個,我知道,不是隨便去的,是院長叫我去,我才去的……範青稞原也是個口齒清楚的人,但到了戒毒醫院,以一個吸毒者的身份出現,憑空矮下去,人自覺猥瑣,說話也低三下四。

  簡方甯的名字,就像海龍王的避shui神珠,劈開一條坦道。甲子立夏的臉上有了笑容,一指甬道尾端,說,請一直走,到了頭向左拐第二個門就是。

  範青稞剛想說謝謝你,立刻咬住了自己的she頭,把這句文明用語扼殺掉。

  久違的甯靜與舒暢。

  範青稞敲門。

  屋內細碎的聲音,好像在掩藏什麼東西。範青稞又敲。門開了,簡方甯端莊地出現在門內,範青稞一個箭步躍進門,緊緊地抱住簡方甯,一時百感交集。

  喂喂,你這是怎麼啦?好像不是住了一次我的醫院,而是流放了一回西伯利亞,這麼淒淒慘慘還學會了西方禮節,來一擁抱,嚇我一大跳。雖是約了你,可你這一身病號打扮,進門就撲過來,實在讓人心驚肉跳,我還以爲病人挑釁行凶呢!你看,把我兒子嚇得躲起來了。含星,出來吧,這人穿看病號yi服,是假的,是mama的好朋友,常說起的沈若魚阿姨。

  簡方甯說著,從桌子底下,拉出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孩子滿面通紅地喘著粗氣,眼神流露著恐懼,這是簡方甯的獨生子潘含星。

  含星,你好。阿姨同你第一次見面,理應有點見面劄。可惜你mama的醫院,把我渾身上下,搜得連一個鋼蹦都沒剩下。以後補吧。沈若魚撫摸著孩子軟綿綿的頭發,吃了一驚說,好像在發燒?

  簡方甯說,是啊。要不我昨天怎麼也會看望你的。沒想到上午,景天星教授同我談她的研究計劃,下午學校老師又打來電話,說孩子病了,要我趕到。一大一小兩顆星,把我忙得天旋地轉,就顧不上你這條魚了。別生氣。

  沈若魚說,先不說別的,求你再叫我一聲。

  簡方甯笑道,若魚,你怎麼了?才住了一天院,就變得神經兮兮?

  沈若魚仰天說,聽你叫我的真名字,太qin切了。看到你,真有地震後埋在土裏的人,又被扒出來看到太陽的感覺。雖說只一天,神經已快繃斷。

  簡方甯說,這是一條特殊戰壕,沒人知道它的yinchaoshi

  沈若魚說,連這兒空氣,都好像有傳染xing,我現在張嘴就想罵人。環境是看不見的手,大人多少還有抵抗力,千嘛要把含星帶來?

  簡方甯說,你以爲我愛帶他?他一直在燒,那個真的範青稞說,這孩子ti弱,要是抽起來,她可沒辦法。潘崗出差,這裏又一會兒離不開我。吸毒的人,身子都讓毒品淘虛了,外頭架子還在,內裏早已是空殼。戒毒方案,每人不同,都需我qin自決策。用葯的劑量,也得我qin自把關。兩邊都離不開,只好把孩子鎖在辦公室。你以爲他願來?說這兒都是壞蛋。一有人敲門,就嚇得鑽桌子。拉都拉不住。

  沈若魚說,知道諸葛亮是怎麼死的吧?

  簡方甯說,事必躬qin,鞠躬盡瘁。不必挎腰鼓跳迪斯科,旁敲側擊,要是能有諸葛亮的死法,我也算善終了。

  沈若魚說,這是什麼話?難道斷定自己必是凶死?

  筒方甯說,幹了戒毒這一行,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仁義善良之人,能沾染它?什麼樣的人才販毒?都是亡命之徒。你戒毒,就是斷了很多人的生路、財路。只怕早晚會死在他們手裏。

  沈若魚說,方甯,不許你胡說,若不是從病房直接來,手太髒了,我一定捂住你的嘴。還當著孩子,你不怕嚇著了他?

  含星cha嘴道,才嚇不著我。我mama一天在家講這話,還教我若是在街上,有人問你是不是叫含星,你一定說,不是不是。要是有人問我,簡方甯是不是你的mama,你一定要說,簡方甯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沈若魚鼻子一酸,說,方甯,假若不住到這裏來,真不知你受著這樣的罪!

  簡方甯說,別說這些喪氣的話了。治病救人,以前ti會得還不深,到了這裏,才真有拯救他人于shui火的自豪感。有時想,以前的觀音,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

  沈若魚歎一口氣說,還觀音呢,只怕你將來以身殉職,連自己都救不得。

  簡方甯說,咒我。

  沈若魚說,一咒十年旺。人把最壞的事挂在嘴上,是爲了時刻防著。

  簡方甯頓了頓說,怎麼樣?

  沈若魚明知故問,什麼怎麼樣?

  就是我這個醫院啊。

  沈若魚說,剛一天,能說出多少?只見你威望挺高的,都看你臉se行事。

  簡方甯解釋道,你說我大權獨攬?醫院創建時間短,其他醫生經驗不足,要是不該死的死了,壞名聲就出去了。醫院也像老字號,創牌子不易。

  沈若魚說,我和膝醫生聊了半夜,長不少見識。

  簡方甯說,他是挺用功的。

  沈若魚說,看你做的,評論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像在說一個小學生的作業。我看他的經驗很豐富,只怕你還要拜他做先生呢。

  簡方甯說,要說別的,我還真得向他學習。人家當了一輩子的醫生,見過的病人,只怕比我見到的jian人都多。但要講戒毒,他不如我。我是景天星先生的關門弟子,得她理淪真傳。我實踐經驗多,位置在這兒擺著,頂在火線上。他只在門診上接病人,晚上值班,做些一般xingchu理。膝醫生是紙上談兵的元帥,我是qin臨前線的指揮官。

  沈若魚說,單是他的白發,就叫人生出無限信任。

  簡方甯說,作爲經驗科學,白發常常是醫療質量保證書。但戒毒醫學是個例外。解放了,前三十多年我們是沒有毒品的,醫學院的學生,根本就不知道毒品知識,醫院裏也沒有懂戒毒的醫生和必要的葯品。舉guo上下,幾乎是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面對毒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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