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處方第18節上一小節]大爺，你們別聽張大的。他這都是叫病拿的，沒個好脾氣。我們從東北大老遠地來，就是聽得這裏戒毒名聲大，效果好。您就收了他吧，保證聽您的，說一不二。要是把張大治好了，到時給醫院送一個大紅匾，上頭用金字寫“人民的大菩薩”。
是是！張大光膀子也換了好氣說，但那氣流般的回聲，越發明顯。
沒有
位。簡方甯不想搞得太僵，退一步說。
滕醫生煞有介事地翻翻登記本，說，是我糊塗了。沒，說什麼都沒用。
要是有了位，就可以收我們住院了，張大光膀子的媳婦，腦子轉得挺快。
到時候再由接診醫生定。簡方甯滴
不漏。
你當院長的，就不能先把一、兩個病人哄出去，給俺騰個地？俺有錢！張大光膀子說著，從袋裏掏出一塊重物，丟到桌上，哆的一聲響，幾乎把桌面砸了個窟窿。
一塊黑黃
的石頭，滿身孔洞，表面凹凸不平，髒兮兮的，好像從泡沫磚上磕下一角。
這是什麼？範青稞問道。
哈哈，不認識吧？老子讓你們這些窮老九今天開開眼，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狗頭金！老子掏金挖金多年，一生的積蓄沒想到要用在給自己治毒上頭，讓你們瞅瞅，這不過是散碎金子，大頭在後邊。怎麼樣，院長，滕大爺，收我住院吧。只要給我
了毒瘾，這塊狗頭金就是你們的了！張大光膀子居高臨下地說。
範青稞伸過手去，說，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狗頭金……她企圖拿起來，沒想到那物件出奇地重，只用幾個手指時，紋絲不動。待用了整個手掌加上胳膊的力，這才勉強提了起來。
嗬，這麼沈！她不由說。
金比重是19.32，當然重了。這種天然金裏面，若還雜有其它重金屬，就更沈了。簡方甯不喜歡範青稞大驚小怪，解釋道。
金子請收，這兒是醫院，不是銀行，我還是剛才那句話，收不收病人，由接診醫生決定。把別的病人趕出去，把你收進來，只要我當一天院長，這事絕不會發生。好了，你們請回吧。簡方甯說。
可是……你們是醫院，得救死扶傷，不能看著人受罪啊……張大光膀子還不甘休。
院長也得按規矩辦事。簡方甯說著，不由分說，打開了接診室對外的大門。
張大光膀子幾個人，意猶未盡，鼓著嘴還想說什麼，但看院長神情堅決，心想以後還得犯在她手裏，忿忿地退出了。
現在，接診室裏只剩滕醫生、簡方甯、範青稞三個人。
膝醫生說，範青稞，你這一身打扮，怎能回病房？你到哪兒去，又從哪兒回來的？所有的人都會疑心。
範青稞這才記起，還穿著簡方甯的禮服。
這樣吧，你到200室，再去找一次周五，權當你又入了一次醫院，換上病號服。我的
服，你交給周五，剩下就別管了。簡方甯想出對策。
好，我去交侍一下，省得周五不明白，再叫護士長檢查你一遍。滕大爺說。
謝謝你，膝醫生，想得這樣周到。簡方甯感激地說。
不必。看在您分上，幫這點忙，是應該的。滕大爺說著，離開了接診室。
簡方甯說，若魚，看來你是不能到敵後幹化裝偵察一類的工作了，剛來了一天，就叫人識別出來。
沈若魚苦惱地說，是啊，慚愧。不知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簡方甯說，有什麼麻煩？我畢竟是院長，誰能把我怎麼樣？再說你交了保證金，也沒多吃多占。我剛才當著那麼多的醫生護士，叫你到我的辦公室來，就是給你一個特權，大家投鼠忌器，會關照你。
沈若魚道，你還挺鬼。
簡方甯說，院長不是那麼好當的，我雖不喜權術，多少也得會一些。以後你有什麼問題和需要幫助的，就到我的辦公室來，它隨時對你開放。
沈若魚說，謝謝你方甯。要問就是些學術上的問題，生活小事，我想都可對付。
兩人說著
己的話，見滕醫生進來，臉上又恢複比較嚴肅的神情。
好了，若魚。我們就此分手。你先生給的材料，我會盡快帶給你。再見。簡方甯不想讓沈若魚參與她和膝醫生的談話，急著支走她。
範青稞喏喏告退。走了幾步，折回身，說，有一件重要的事，差點忘了。
簡方甯耐著
子說，又有什麼事？
0號，到底是什麼葯？
一種新的中葯戒毒方案。簡方甯答道。
膝醫生一言不發。
膝醫生，您生氣了？嫌我當著病人的面，否了您的決定。我向您道歉，當時情況緊急，請神容易送神難，要是讓張大光膀子住進來，後患無窮。所以我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請您原諒。簡方甯柔聲說。
膝醫生被院長點破了心思，不好意思地說，您是院長，當然以您的意見爲准。我不過是有些累了，歲數不饒人。
簡方甯說，膝醫生，您昨天值了一天門診，夜裏又上夜班，今天該休息的，咱們人手少，讓您連軸轉，我心裏很不過意。
滕醫生說，院長，咱們就不說這些了吧，您孩子還病著。
簡方甯和滕醫生，開始討論張大光膀子的曆史。
膝醫生，咱們剛才聽到的完全是一個神話。不，別玷汙了神話這個名字，完全是一派鬼話。簡方甯說。
張大的病史是僞造的？滕醫生沈思。
正是。從醫學角度，他腹部的傷口，不像是正規醫生手法所爲。腐蝕疤痕的形狀，也不像他說的是火堿燒的而成……在張大光膀子的談吐裏，偶爾露出逮的字眼……情況很複雜。
吸毒病人的曆史裏，幾乎都含有罪惡。簡方甯的恩緒一下子扯得很遠。她抱著雙肘，說，我們不是公安機關，沒有證據，僅靠懷疑，也下不了結論，還是就醫論醫吧。剛才我看了張大的情況，判斷他毒瘾已入膏盲。對這種晚期病人，戒斷起來十分危險。再者，由于他腹部有瘘道，腸道功能全面紊亂，一旦取消了毒品，腸道會有極爲劇烈的絞痛，會危及生命……
滕醫生心服口服說，你分析得有理，他再來，無論怎樣吵鬧，我力拒就是。只是他們若說我們是見死不救，怎麼回答？滕醫生想到必然會發生的口
惡戰，怕自己一時口拙，事先儲備武器。
他有千條萬條，你只一條既可應對，就說沒位。簡方甯快刀斬亂麻。
但是，最後會怎樣呢？我完全是從醫學角度討論這個問題。滕醫生請教。
死。
簡方甯冷冷地吐出這個字。
像這樣的病人，真是沒法治了嗎？要是我們試著救他一下呢？滕醫生虛心求教。
太冒險了。醫學很無奈，你我都是同道中人，不必多說。對于戒毒，我們才剛剛起步。所用的方法，大部分是
外的經驗。我們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任重而道遠。依現有的條件和方法，像張大光膀子這一類嚴重的吸毒者，我們很沒把握。與其讓他死在醫院裏，搞出無窮無盡的糾紛，不如讓他自生自滅。收了他，又救不了他，反倒把醫院的聲譽毀了。醫院比一個吸毒病人重要得多。簡方甯說。
我記住你的指示了。滕醫生很恭敬地回答。他的確佩服這位年富力強的女院長。業務憫熟，
理事情果斷，爲人正派，雖說比自己年輕，遇事卻極有主張。
滕醫生打了一個哈欠。
筒方甯長歎一聲，接著說，滕醫生，快休息吧。可惜我們的年輕醫生太少了。你知道，搞戒毒的醫生，常常被人看不起，好像自己也沾染了毒品似的。咱們這裏許多年輕的醫生，都瞞著
朋好友，不敢說明自己到底是幹什麼的醫生，或者支支吾吾說自己是精神科醫生。我們一天精疲力竭，還能有多少精力搞研究？
簡方甯習慣地捋捋頭發，一枚白發，锵然落下。
滕醫生心痛地說，院長，你多保重。人們多以爲醫生長壽，其實老煙鬼和老酒鬼，比老醫生多多啦！我這把年紀了，只能盡自己的所能作一點事，醫學上的發展，還要靠你們。
簡方甯不願這樣越說越傷感，轉變話題道，你知道醫生爲什麼得了病，不好治嗎？
滕醫生說，大概是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簡方甯說，知道得多，並不是一件壞事。而是因爲他看透了生命，就像我們坐上一列車，已明確知道終點是哪裏。一旦他明白列車失去控製，飛速地向目的地駛去時，他會畏懼嗎？不會，還期望車開得更快一些，就像我們坐火車，快車票總是比慢車更貴。
滕醫生說，這本是我這個年紀的老頭子說的話，怎麼叫你給搶先說了？不要談這些了，我知道你兒子不舒服，快去看看他。
簡方甯說，拜托了，滕醫生。事業就像一本打開的書，我們只是序言和開頭的幾頁。精裝的書裏多半都有一根紅絲線，你讀到哪裏了，就把那根線夾在那裏，下一次再接著讀。我們就是那根紅絲線。等到書讀完了，絲線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把每一個病人治好，就是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有你把關，我就放心了，後面的醫療工作也就有頭緒了。您也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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