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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處方》第24節

第2小節
畢淑敏作品

  [續紅處方第24節上一小節]慢長大這事,我覺得我熟悉的那個小男孩,被時光這個妖怪給殺了,還給我的是一個胡子八叉那麼像他父qin的一個怪物。不怕你笑話,我不只一次地想過,要是世界上有一種葯,能把活人變小,我一定千方百計地找了這葯來吃,把兒子變回去,把他變成一個胎兒,重新揣進我肚子裏去,永遠不讓他生出來。這樣生生死死就和我永在一起了。

  兒子對我的態度越來越暴躁。除了要錢,幾乎不同我說任何話。我問他要錢幹什麼,也不回答。人真是一個怪物,我就心甘情願地掙錢養他,還生怕他有一點不痛快。一般的小本買賣,根本供不上他的花費。我就在外guo人愛去的旅遊點,用高價租下一張貨chuang,專賣拼花的chuang罩。

  中guo人根本看不上這東西,跟過去老百姓的百衲yi似的,是窮人的物件…但外guo人喜歡它是純棉的,還完全手工,說是具有東方風韻,很搶手。

  貨是打蘇州那邊進的,我每個月要跑一次南方,押貨回來,外帶把新的貨樣子交給當地加工的人。有好些人看我做這買賣發了,也到南方去定貨,可他們做不過我,因爲我懂得外guo人的喜好,有好些樣子是我設計出來的,比如順風褶、平安褶什麼的,外guo人愛買我的,不愛買他們的。

  有一回,蘇州當地一個小夥子說,大ma,我看您這麼跑來跑去的,挺辛苦,我給您當個幫手,好不好?我一看,挺清秀的一個孩子,打過幾回交道,人也老實。再一個我年紀大了,這身老骨頭,也實在頂不住了。我就說,好吧。他就跟著我回了家。我在農村買了一個小院,主要是存貨,私下裏也想,以後兒子娶了媳婦,城裏的房子就讓給他,我就住在這裏。那個小夥子住進小院,工作挺賣力的。

  後來,不知怎的,我的兒子和他好起來,突然和顔悅se地對我說,ma,我想和小江蘇一塊看庫房。他給那孩子取了個好聽的名一一小江蘇。

  我這個人,只要兒子給我一個好臉,他說什麼,我沒有不答應的。再說,我想,讓他學點做買賣的經驗,也好。這樣哪一天我蹬了tui,他還有個混飯吃的本事。那一段日子,說起來是我家最和睦的時光。兒子第一回有了笑模樣,和小江蘇成雙成對地出入,對我也和氣多了。我給他說了幾個對象,可他一點興趣也沒有,說他要一輩子獨身。別的ma聽到兒子這麼說,心裏都著急,我不。說心裏話,還有點高興。我不喜歡媳婦,沒有媳婦,兒子就是我一個人的,他對我不好也罷,這個世界上沒人能代替了我的位置。有了媳婦,就難說了。媳婦和婆婆是天生的對頭,婆婆永遠也打不過媳婦……

  只是他的錢越花越凶。我說,你也太高消費了,你ma是個窮老婆子,也不是皇太後。

  他嬉皮笑臉地說,以前是我一個人,現在不是有了小江蘇嗎。

  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要兒子高興,就是他要喝我的血,我也會把胳膊伸出去。

  我忘不了那一天,有一個非洲的什麼酋長夫人,看上了一種大花的chuang罩。要買10chuang。這是個大主顧,可不能讓她跑了。我手頭沒有那麼多貨,對她說,明天一定提來貨等著她。她兩手一攤,作了一個老母ji扇翅膀的動作,我知道她明天就飛了。

  我對她說,下午來。下午我就有貨了。她點點頭。

  我把貨chuang子讓別人給看著,就往郊外的庫裏趕。正是上班上工的點,破房子周圍靜悄悄的,院門也沒鎖。我心裏還直埋怨倆小子,怎麼不經點心,也忒大膽了。進得門來,就聞到一gu特香的味,從沒聞過這味。我心想,背著我炒什麼東西吃呢?貼進門縫一看,兩個人在抽煙,這也就罷了,我剛想進去,沒想到兩個人就摟抱在一起,緊接著,就像公狗母狗似的,做起了苟且之事……

  當時真把我氣暈了,一個箭步闖進去。抄起棍子就打……

  小江蘇還算老實,嚇得哭了,說是我兒強迫他做的,他沒法。我兒沒有一點侮意,對他說,你那個後窟窿、我也不是白入的。你吃的,穿的,還有抽的白粉,哪一點不是我供的?你他ma有什麼臉哭!

  我拄著棍子立著,覺得天在我的眼前塌了。這才知道,他們吸上了毒。小江蘇以前在家時,養上了這毛病。因爲窮不敢敞開來抽,到了我家,我兒子居然看上了他,把他當個女人一樣地養著。他們倆一天鬼混,混完就抽,抽完就混……

  我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沒有一個人理我。兒子抄著手說:反正早晚你也得知道,早知道了好,我在外面欠人家的賬不少,你去還吧。

  欠賬還錢,這是天理。我一打聽,才知道這個不孝子,扯下的饑荒,把我所有家當都填進去,也還不滿。我嚇壞了,連他爸爸當年撇下我們孤兒寡母時,我都沒這麼慌過。那時候還有盼頭,我還有兒子。現在,除了有一身賬,我什麼也沒有了。不,比什麼都沒有還糟糕,因爲還有這樣一個男不男女不女、吸白面的兒子!

  我真不想認他了,可我不認他,天下還有誰認他?有時候,我是真可憐他,我一個老婆子,好歹也這麼大的歲數了,黃土埋到下巴的人,是好是壞,都沒有什麼要緊的了。可他還年輕,就這麼往黃泉路上去嗎?老天!你爲什麼不長眼,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你罰了我,還要罰我唯一的骨血?!

  我跟人家說謊求情,讓人家唾罵,有的賬死都不認,這樣擠出了一點錢,把兒子送到戒毒醫院來了。小江蘇也想來,趴在地上求我,說大嬸,您救救我,把我也送到戒毒醫院去吧,要不,我就是死路一條啊。

  我一腳把他踢出門去,說,你個不要臉的男娼,要不是你勾搭了我兒,他會落得這個下場?

  我兒站在一旁,也不伸手幫他,只是冷冷對我說,你不必怪他。沒有他,我也得走到這一步,不是小江蘇,就是小河南、小黑龍江什麼的……他跟我共過一場患難,你把送我上醫院的錢,拿出一半給他。要不,我就死在家裏,絕不出這房門一步。

  我看著他,渾身哆嘯,怕得不行。這就是我懷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孩子嗎?

  我咬牙切齒地把錢給了小江蘇,後腳領著兒子進了這醫院。現在用的法子我看有效果。冶好了,我們出了院,兜裏一個子也沒有了。我這麼大歲數了,沒別的指望,閻王爺慢點召我,讓我臨死之前,給我的兒子多掙下一點錢,讓他多活些日子,我知道,這回他是生生死死地跟著我了,沒准還死在我前頭。要是那樣,他頭天死,我第二天就死……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就把他送到鄉下去。不是說要改變環境嗎,我窮,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變,就是到我的老家去、給人家打個零工,混口冷飯,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收留他……

  靠門的兒子:琪仁————

  他像劣質原料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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