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血玲珑第20章上一小節]我很冷酷,記住,醫學是容不得太多的善心的。此刻做出保孩子的決定,我的心情也如刀絞。但是,爲了醫學的整事業,我們必須如此。只能如此。”
魏曉日無言以對。
無法反駁先生,先生所有的話都無懈可擊。
人有的時候,無法忍受過度的真實。
蔔繡文蒼白的臉在他腦海中絕望地閃過。作爲一個母,她是那樣的無私無畏。難道就要在昏迷之中,無聲無息地告別所有摯愛她的人了嗎?
魏曉日不敢想下去。愛與友誼,使他再一次勇敢起來。
他抖起精神說:“這樣重大的事情,也得征得蔔繡文屬的意見。”
他想,依夏踐石與蔔繡文的感情,一定會拒絕這個方案,使事件發生轉折。
鍾先生說:“你這個醒提得很好。當醫生的,就要把事情理得滴
不漏。速請夏踐石先生來。”
薄香萍趕緊跑出去聯系。她實在不願再聽下去了,神經簡直是在被爆炒,焦炸。
夏踐石來了。
雖是半夜裏趕來,仍是西服革履,一絲不苟。
鍾先生向魏曉日示意,要他介紹情況。
魏曉日用幹巴巴的聲音說明了危機。當著鍾先生的面,他也不好說更多誘導的話,只是請夏踐石最後定奪。“你們夫妻一場,現在她的命就在你的手裏。”魏曉日用這句話結束了介紹。
夏踐石並不像人們想象中那樣驚慌失措。他先到病房看了一眼妻子,溫存地撫摸著蔔繡文蠟樣的臉龐。他細心地把粘在她嘴角的發絲拿開,輕輕地吻著她蒼白的毫無知覺的額頭,全然不顧周圍的人們在焦慮地等著他的決斷。
魏曉日平日有些看不上夏踐石。他知道自己是狹隘的嫉妒,因爲夏踐石是蔔繡文的法定丈夫。但此刻,他被夏踐石表現出的對蔔繡文的一往深情所感動。
“怎麼樣?最後的決定由你來做。我們服從你的意見。”鍾百行不滿意趣曉日剛才的引導,自己出馬了。他的語調很平淡,像一位老廚師在問客人:您湯裏的胡椒,多一些還是少一些?
玲珑居裏一時死一樣的寂靜。
薄香萍又跑出去了。反正她的在與不在,對事情的發展,沒有任何影響。做一個小人物,有悲哀,也有幸運。
魏曉日也想跑出去,但是他不能。誰跑他也不能跑。他是蔔繡文的經治醫生,無論蔔繡文是生是死,都得由他來實施方案。
鍾百行先生是安甯甚至可以說是悠閑的。他緩緩地踱著步,走到花盆前,用手掐了一下背竹的葉子,說:“曉日,
大了。少澆。冬天,新陳代謝慢,不可和夏秋時一樣。
他對夏踐石說:“慢慢想。今天想不出,明天再想,也行。
等得起。“
他索把夏踐石留在這屋內,和魏曉日一同走到病房。
蔔繡文昏睡,馱著一生的疲憊。
鍾百行仔細地檢查。魏曉日緊張地跟隨。
“曉日,你別這樣老盯著我。鬧得我都不自在了。”鍾百行說。
魏澆田知道先生是講笑,爲了松動一下固結的空氣。他說:“咱們這樣講話,病人聽得到嗎?”
鍾百行說:“她若是聽得到,就好了。”
魏曉日說:“她會這樣一直……睡去嗎?
鍾百行說:“那就看家屬的意向了。我們只有尊重。做醫生就像做園丁,經營之初,無不希望草木旺盛繁花似錦,可一通辛苦之後,夏秋之交,往往是雜草叢生蛇蠍橫行,那最初想培植的已然消失。可是,你依然要做下去……”
當他們回到會客室,夏踐石已經挺直了脊梁,坐在沙發上。他腦子裏想的是什麼?別人看不到,看到的是夏踐石采取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姿態。他的脊柱強硬地表達了他的意志。幾十塊椎骨,都挺拔和延展起來。膨脹的骨骼表達了一種語言。
夏踐石清了清喉嚨,好像有很多人在聽他的宣講。
“作爲蔔繡文的丈夫,我的意見是保孩子。”
一語既出,石破天驚。
“你你!你怎麼能這樣!”魏曉日氣急敗壞,要不是在老師面前,他簡直想揪住夏踐石的真絲領帶,狠狠地給他一記左勾拳。
“曉日,靜。”鍾百行喝住他。夏踐石說:“你們讓我選擇,我……願意選擇我的一死,來逃避這個困境。可是我不能死。我現在是這個家庭惟一健全的人。如果我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替換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我都是萬死不辭的。可是,上帝偏偏不給我這個福氣。我只有活著,慢慢地領受這一份煎熬。我若是爲了保繡文的命,失去了這個嬰兒,繡文她醒過來以後,能善罷甘休嗎?她爲了早早肯赴湯蹈火,這一次不成了,她一定會來下一次的。上次那個基因不合的孩子不就是例子嗎?我是她的男人,可是我做不了她的主。她是那種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女人,她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救早早的。這一次已是這個樣子,下一次不是就更危險了嗎?我求求大家,就成全了她吧。假若她命大,這一次上天保佑,或許能九死一生……假若她真的去了,我眼待著早早走完她的路,就去找她們娘倆……”
魏曉日接緊的拳頭無力地放松了。
薄護上闖進來一聲驚叫:“病人又抽起來了!”
鍾百行先生很滿意夏踐石的答複,盯了魏曉日一眼,說:“具的治療就由你全面展開。記住,如果孩子成爲一個畸胎,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魏曉日機械地回答:“明白。”
鍾先生在邊釣魚,當時不覺累,現在全身倦怠。對于魏曉日,他是有數的,一手帶大的學生嗎,魏曉日剛才的遲疑拖延,是一個醫生在成長過程中難免的。只有經過不斷的磨煉,醫生的心,才會在千瘡百孔之後,細密地經合結疤,漸漸老辣起來,直至刀搶不入。
疲憊無比,鍾先生雖說意猶未盡,也只得離去了。
夏踐石是想苦苦地守在這裏的。無論是生是死,他都要陪伴妻子走過這一程。
但是魏曉日不許他停留。“您不要看這裏是一民居的樣子,其實它的規矩比正規的醫院還嚴格呢。您作爲家屬,是不能停留在搶救現場的。如果您一定要守候,請到玲珑居的院子外面去。有什麼情況我們會隨時通知您。”魏曉日冷冰冰地結束了話語。
窗外狂風呼嘯,肅殺萬分。
薄香萍覺得魏醫生太過分了。人家的妻子兒女都在垂危之中,肯定心急如火,要求留在這裏照看,也是人之常情,爲什麼就不可以通融一下呢?
她小聲地說了一句:“院門那邊有一間單獨的小屋,是護士休息室。現在反正無人。要不就請夏先生在那裏歇息一下吧。”
夏踐石木然地感謝。
魏曉日幹脆地拒絕:“不行。那也是醫院重地,不許閑雜人員逗留。”
薄香萍不服,說:“夏先生怎麼能算閑雜人員呢?他是病人的丈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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