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起!吃飯啦!”老太太在門外叫。
我早醒了。我睡的房間窗戶朝東。現在,白的窗簾一撲一掀,太陽光劈哩啪啦地跳進來。窗外的腳步聲、說話聲玻璃碴兒一樣脆生生的。躺在
上,突然有一種躺在大馬路邊上的感覺。
我正蜷在毛巾被裏胡思亂想。我要是把想的什麼都說出來,那可太流氓啦。當然,這也沒什麼了不起。二十歲啦。“年輕人嘛”,老爺子愛說的半句話。啊前途。啊理想。啊四化。啊人生。你也得容忍一個小光棍兒望著對面陽臺上晾挂的罩想入非非。
總的來說,我還是個“好孩子”。可這決不是因爲我見了小妞兒不動心。在我們那個高考補習班裏,至少有三個小妞兒給我遞過飛眼兒。我他娘的哪兒招她們喜歡啦?其說不一。有的說,喜歡我有“幽默感”。有的說,喜歡我這鬈毛兒。也有一位,簡直什麼都喜歡。“盧森,你的作文寫得可真好。我……我都有點兒崇拜你了!”杜小曦就這麼說過。她是一個挺有味兒的小妞兒。兩條長又直又勻,愛穿寬寬松松的紅
套頭衫,茁實的小
房在裏面時隱時現。爲了她這麼一句,我幾乎暈在她面前啦。可事情就壞在她“什麼都喜歡”上面。“你爸爸這篇文章寫得可真好!盧森,你准能當他的接班人。”這就開始讓我反胃了。“盧森,你這一瘸一拐的架勢都那麼潇灑!”活見鬼,那幾天,我正爲扭傷了右腳龇牙咧嘴。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上完輔導課回家,她好像特意藏在路邊等我。她穿上一件淡黃
的套頭衫,精致的小
罩清晰地從裏面顯現出來。“盧森,
我一下吧!把你的靈感給我一點吧!”走到一片
影下面,她的聲音綿軟得讓人
杆子打晃。更是活見鬼了,我有什麼“靈感”呀,“馄饨侯”叫起來當場讀作文的不是我,正是她杜小曦!再說,想玩玩就玩玩,這和他娘的“靈感”有什麼關系?本來我還有點兒情緒,全讓她這麼一個“靈感”給攪沒啦。“喲!”我愁眉苦臉地說,“那我可不
你了,我的靈感就那麼點兒,挺少的。再給你點兒,我怎麼辦?”“真傻假傻呀!”最後她哭著跑了。想起那情景,如今又怪讓人遺憾的。我推著她的背往前走時,觸著了她
罩的挂鈎,現在右手食指上好像還留著這感覺呢。不過我要是真的“啃”了她再和她扯上什麼“靈感”之類的混帳話,那罪過說不定就受大啦。“我怎麼能夠把你比作夏天?你不單比他可愛,也比他溫婉。”她會這樣對我說。“你的甜愛,就是珍寶。我不屑把
境,和帝王對調。”我得這樣對她說。我就什麼也甭幹,整天揉著
脯子,捏著嗓門子,跟她對著背莎士比亞吧。
唉,這些小妞們中間,哪怕有一個不像杜小曦這樣,我也早就不是“好孩子”啦。
“森森!”老太太又叫了。
“聽見啦聽見啦!”我懶洋洋地爬起來。
我們家吃飯都在過廳裏。這過廳有一間房子那麼大。除了飯桌以外,還可以擺下冰箱、食品櫃和碗櫥。小惠正站在食品櫃前,往配餐面包上抹果醬,烤三明治。老爺子已經坐在飯桌前了。還是穿著那身白底藍條的睡褲,一邊看“大參考”,一邊呷著牛
。廚房裏傳出來
蛋下油鍋的“磁啦”聲。炸荷包蛋,老太太從來是要
自動手的,她嫌小惠掌握不好火候。
我剛在飯桌前坐下,老太太就把一小碟一小碟的荷包蛋端出來了。
“一人兩個,爸爸兒子別打架。”
格格的笑聲。小碟子推到每一個人面前。我卻覺得這一點兒也不幽默。
“老頭兒,今天總算沒事兒吧?”
“呃……”
“呃什麼?今天你是壽星老兒,午飯時森森和肖雁還回來呢。”肖雁是我哥的老婆。
“不會耽誤午飯的。只是……團委有個同志上午來談點工作。”
“森森,你今天也……”
“我還得給都都買放音機去哪。”
“那還用得了多長時間啊。回來的時候,上自由市場給我帶捆蔥回來。你可別像昨晚似的。我還等著蔥使哪!”
老太太的心情好極了。當然,家裏的氣氛不壞嘛。“幸福的生活幸福的生活比喲比蜜甜喽。”
吃完早飯,我就騎著老太太那輛舊女車上百貨大樓去了。花七十五塊錢買下了那個混帳的放音機,送到了都都家。都都這小子還一個勁兒裝王八蛋——“唉呀這是何苦壞了就壞了何必這麼認真這可真不夠哥們啦我真想罵你兔崽子啦幹嗎把這當回事呀……”
“那好那好。也是。哥們兒一場,就別讓你不好意思啦!”我故意把放音機裝回書包裏。
兔崽子嘴角倒還咧著,顴骨上的肉已經他娘的凍住啦。
“別裝了,看你丫挺的這份難受勁兒!”我又把放音機拿了出來。
他罵了我一句,給我拿蘋果去了。
“我得跟你打聽個人。”放下蘋果,他又跑去關上了通往堂屋的門。他們家老爺子正在那兒給一個小櫃上油漆。
我已經猜到他要打聽的是誰了。說實在的,我時不時到都都這兒來臭聊一會兒,好像也有從這兒聽到點兒她的消息的願望。她和他都考上了師範學院走讀班,一個在中文系,一個在曆史系。我就這麼賤!誰讓我的右手食指上,還留著她脊梁背兒上那個小挂鈎的感覺呢。
“你們班的杜小曦,怎麼樣?”
“挺好。瞧你小子削蘋果的這個笨勁兒!”我說。
“你來你來。其實我在咱們學校就知道她啦,只是沒說過話。這回上了一個大學,再說,我不是在作文比賽裏得了個二等獎嗎。她也得了個獎,表彰獎……”
“她就噘起嘴巴給你伸過去啦——啊都都,我可真崇拜你。我,給我點靈感吧!”
“你是聽誰說的?”都都的眼睛瞪圓了,“李偉這小子真不是東西,我只告訴了他一個人,不許他傳的!”
“根本不是李偉說的。我猜的。”我嘻嘻笑著,“你作文二等獎,她表彰獎,再往下……這不是明擺的事嗎!”
這傻小子想了想,說:“是得服你。”
“你小子豔福不淺。”我說,“拿著你的蘋果。”
他接過蘋果,一邊嚼,一邊想著什麼。
“嘿,不瞞你說,我還是第一次啃一個小妞兒的臉蛋兒哪。我的牙關都磕磕絆絆的打冷戰。”
“啊都都,我……我暈……——她一准兒癱在你懷裏啦。”
“唉呀,你怎麼說得這麼准!好像你小子也幹過這事一樣。”
“她要是不暈,就是早被人啃過啦。”
都都的眼珠子都他娘的放出亮兒來了!
“走啦。”我把給自己削好的蘋果塞到嘴裏啃了一口,“我還得上自由市場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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