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你自己。”
這算什麼名言?
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卻又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發生了什麼呢?本來就什麼也沒有發生嘛!方芳心裏煩,不痛快,不舒坦,又說不出個爲什麼!是爲那篇眼看就要夭折的通訊?唉,幾經磨難,心中早已放棄,早就不想寫了。胎死腹中,回天乏術,遺憾也無用,不是爲這個。
是什麼纏纏繞繞,舍不了,丟不下,攪得她不得安甯?或許,是因爲糊裏糊塗闖入一個陌生的家庭,觸摸到那人的一些隱痛,牽引得心裏難受?或許,只因爲這個家不能構成一個和睦家庭的典範,一個善良的願望未能實現而招致的一種失落感?這與你有什麼相幹?何至如此不安?
太陽累了,天空被灰籠罩。食堂過了開飯的時間,家家戶戶涮鍋洗碗也吃罷了晚飯。她不餓,不想吃。李索玲不知跑哪兒去了,好像又是好幾天沒跟她說話了。這個怪人,她就一輩子這麼怪下去?人家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憑什麼認定人家古怪?與你有什麼關系?
張鳳蘭多麼知足,知足到令人同情。誰需要你的同情?誰需要你的評判?她把青春奉獻給了自己的家庭,她生活在不吵架的和睦家庭中很安適,或者說你認爲不那麼安適,又與你有什麼關聯?她知道曾有人分享過同她丈夫侃的樂趣嗎?她知道他對理想家庭的向往嗎?她爲什麼要知道!她只要她的家,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滿意。你遺憾什麼?
是孟雅平黃黃的臉兒令你不安?她承受了不該有的沈重的社會輿論的壓力,埋葬了人世間除愛情之外最值得珍惜的感情。她並不甘心,並不情願,卻必須埋葬。你是爲她而傷感?爲她不平?不,她離你是那麼遠。
“他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你爲什麼偏偏記住這句話?他的眼睛是灰暗的,又是明亮的。他的聲音是爽朗的,又是壓抑的。他喜歡侃,侃得很動聽,也很悲哀。沒有人聽他的。他有沒有說話的人與你毫無關系,不是嗎?他內心很苦。他苦否與你也毫無關系,不是嗎?毫無關系,毫無關系……
她扭亮了頭的臺燈。
一道黃黃的小光圈可憐地亮在這小屋,一道莫名的孤獨綿延在她心頭不願離去。她問自己:這一切,與我有什麼關系?我應該高興,我沒有結婚,我沒有家,我是自由的,我可以選擇。
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門上鑰匙的聲音,打斷了方芳頭腦中的昏亂。李索玲提著一個大包進門,一進門就拿了一包面包遞過來:
“方芳,我給你買了面包,油夾心,挺好的。”
方芳確實餓了,接過面包就香香地吃起來,吃個半個才想起來問:
“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
李索玲難得地一笑:
“這兩天你就沒好好吃飯。”
“是嗎?”她自己都忘了這幾天吃過幾次飯了。
李索玲把大包的東西分門別類地住箱子裏放,往抽屜裏塞,背對著方芳,只問了一句:
“稿子還沒動手吧?”
“沒有。”
“不打算寫了?”
“嗯。”
收拾完東西,李索玲照例往上一躺,捧起一本書,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方芳滿肚子話想對人說,看著默默無聲的室友,不由得怅然,不悅,假如換一個愛說話的人住在一起就好了。
“索玲,你記不記得,你勸過我別去采訪他?”
“是嗎?”
“你說我會後悔的。爲什麼?”
“因爲他不幸。”
“後來你可沒有勸過我,又爲什麼?”
“凡事聽其自然。”
“你說得對。這個家庭不理想。其實他很不幸,她也不幸,真的,我感覺到。你知道,他以前有個很要好的女朋友,很談得來。後來,因爲閑言閑語,不來往了,我也見到那個姑娘了。她……”
“她同情他。”
“你怎麼知道?”
“同情和愛情之間並沒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女人常常出于同情去愛一個男人,以爲自己的愛可以把別人從苦海裏拯救出來。還認爲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感情和行爲。其實,事實和結果往往出乎意外……”
“你怎麼知道?”
“書告訴我的!”李索玲拍拍手上的書,方芳卻不信。
“那你是本本主義!那個姑娘只不過對他有些好感,根本扯不到愛情上去。”
“好感比同情離愛情更近……”
“不對。你的觀點有問題!照這麼說,一個女人不能對男人有好感,有了好感就是愛上了他。照這樣推論下去,一個女人只能對一個男人有好感,對其它的男人應該統統反感才正常。是嗎?這種觀點是太陳舊、太封建了!”
“我不跟你辯論。”
方芳臉上露出勝利的笑意。言猶未盡,又去擾亂看書的人:
“索玲,你說過,要告訴我一句話的。”
“也許用不著了。”
“說呀!”
“小心你自己。”
“這話什麼意思。沒頭沒尾的。”
“其實,最可怕的不是別人,是自己。人人感情上的不幸都是自己手造成的。”
“你這話,對我是無的放矢!”方芳嘴挺硬。
“那太好了。”李索玲深呼了一口氣,悠悠地說,“對了,順便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要結婚了。”
“什麼?”方芳的驚訝不亞于聽說今晚有八級地震。
“我要結婚了。”聲音的平靜更令方芳驚訝不已。
“你喜歡他嗎?”
“我連我自己都不喜歡,還會喜歡他!”
“那你爲什麼要結婚?”方芳氣憤了。
未來的新娘一點不動氣,更爲平靜地答道:
“人嘛,總要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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