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按察司衙門有一座威嚴的門垛。鄂秋隼被帶到按察司大堂。
按察使劉得厚問:“你就是被胡知府判了死刑的鄂秀才?”
“學生正是。”
“你殺人了嗎?”
“沒有。”
“殺人的人都說沒有殺人。”
“學生懇求大人明察。”
“原告一口咬定你是凶手。你卻拿不出足夠的證據來替自己辯白,你叫本官怎麼明察?你的申訴光說你冤枉。可你冤枉在哪裏了?怎麼就冤枉了?你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學生是糊塗,學生怎麼也弄不明白,學生先前並不認識紫霞姑娘,不知她爲什麼要、要咬我一口。”
“你不認識卞紫霞?”
鄂秋隼痛苦地閉上眼睛:“學生喪偶的第二天有事經過泥鳅巷,看見以前的街坊鄰居王氏和一個少女在一起說話。如果不是前一陣子當堂對質,學生還不知道她叫卞紫霞。”
按察使沈吟有傾:“嗯,又多出一個王氏。”忽然驚堂木一拍:“帶卞紫霞上堂。”
紫霞上來。
按察使:“卞紫霞。”
紫霞擡起頭:“民女在。”
按察使爲她的容貌一震,下堂圍著她轉了三圈。然後才又上堂:“卞紫霞,本官看你美貌,恐怕棍棒之下有傷玉,就不用刑了。”
“謝大人恩典。”“但你要如實招來。本官問你,你與那鄂秋隼有約,有沒有第三人知情?”
“沒有。”
按察大人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你再想想。有沒有另外一個女人?一個叫王氏的女人?”
“回大人。王氏是民女鄰居。這事跟她沒有關系。”
“怎麼沒有關系?”
“民女看上鄂秋隼,王氏願去做媒,僅此而已。民女不願再讓無辜的人受到牽連,所以沒有扯出王氏。”
按察使嘿嘿一笑:“不,王氏也是一條線索。”
于是在第二次升堂的時候,王氏被推搡著跌跌撞撞進來。
按察使:“你就是王氏?”
“民女在。”
“卞紫霞提,鄂秋隼殺人,可都是你王氏穿的針,引的線。”
王氏雙手連搖:“大人,這沒有的事,這可是沒有的事。”
按察使瞪起白眼:“你說人是誰殺的?”
“民女著實不知。”
按察使一拍公案:“卞紫霞和鄂秋隼都已經供認,殺卞牛醫的事你全部知情。”
“這丫頭瘋啦。”跪在地上的王氏急得跳起來,忙又跪下,“這丫頭想男人想瘋了。我說過做媒的話,只不過是說笑罷了。她勾引男人進家,結果殺了她爹,我怎麼知道?”
“你做媒的事,你可曾與鄂秋隼說過?”王氏搖頭。
“那有沒有與其他人說過?”王氏仍是搖頭。
按察使又是一拍公案:“好一個狡猾的刁婆,真的對誰都沒有說過?常言道,夫妻在,無話不說。你就連丈夫都沒有告訴?”
“大人明察,民女的丈夫在外做工,一年難得回家幾次。”
“丈夫不在家,沒有說話的地方,那話憋多了,能留得住嗎?看來不用大刑,你是不肯從實招來,給我用刑。”
差役立時將王氏的十個手指拶了起來。王氏連聲尖叫,最後才說:“我招、我招。”
按察使冷笑一聲:“我料你也不敢不招。”
王氏便如實供道:“替卞紫霞說媒的事,民女與書生宿介說過,就與宿介一個人說過。”
“好,又出來一個宿介。你是不是和他有什麼私情?”
王氏低下頭:“民女知罪。”
于是再一次過堂的時候,宿介被押了進來。驚堂木一拍。跪在堂下的宿介一驚。
按察使:“你知罪嗎?”
“小人不知何罪。”
“泥鳅巷卞牛醫之死與你有關。”
“小人從沒有做過殺人的事,還請大人明察。”
“你與龔木匠家王氏通可是事實?”
“是事實,小人自幼與王氏相好。這事有傷風化,小人服罪。”
“一個與有夫之婦偷情通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給我打,重重地打。”
宿介被打得皮開肉綻,呼天叫地,終于說:“我招,我招。小人是進過卞家。小人愛慕紫霞姑娘美貌,企圖夜間與她私會。結果沒有得手,只得了她一只繡花鞋。小人行爲雖然放蕩,殺人的事卻是萬萬不敢。”
按察使哼了一聲:“本官要問的就是殺人之事,你既敢半夜翻牆偷香,諒也有殺人之膽。你招還是不招?”
宿介急道:“大人,小的真的沒有殺人。”
按察使大怒:“狡猾刁民,大刑侍候。”
一陣亂棍齊下。宿介掙紮著嚎叫說:“我招,我招……”
蒲松齡慢慢合上案卷。
施愚山進來:“怎麼樣,可有頭緒?”
蒲松齡:“學生覺得其中疑點頗多。”
“不妨說來聽聽。”施愚山坐下。
蒲松齡說:“此案之始,因爲卞紫霞不忍心連累他人而未將王氏牽連進來,致使鄂秋隼秀才成了唯一的嫌疑。之後,王氏又因爲不願意自己的情暴露,致使秀才宿介久久地藏在背後。濟南府判鄂秋隼死刑,是因爲苦主卞紫霞的指控。按察司無罪釋放鄂秋隼,改判宿介死罪,是得力于王氏的揭露。如果說濟南府錯判,那麼按察司改判似乎就有糾正之明。其實、其實……”
施愚山:“但說無妨。”
蒲松齡:“學生鬥膽。其實按學生這幾日對案情卷宗的複勘和推斷,似乎覺得濟南府顯然錯判,按察司也未必斷得正確。濟南府製造了一起冤案,按察司有可能製造了另一起冤案,前者偏聽一面之詞,使鄂秋隼含冤。後者則可能濫用大刑,遂使宿介屈招。”
施愚山頻頻點頭。蒲松齡受到鼓勵,接著說:“這不是學生的臆測。因爲按察使劉大人忽視了一個細節:如果宿介真是凶手,那他前後兩次進入過卞家。第一次翻牆入室,在紫霞閨房內強行求歡,結果不遂,了繡鞋離開。他既然已經進過紫霞房間,第二次怎麼會認錯房門,誤入卞牛醫的臥室?”
施愚山擊節稱贊:“對,既然按察司所斷尚有疑點,又一個冤案的可能就已經存在。”
蒲松齡:“刑律講究不枉不縱。學生認爲不冤枉比不放縱更爲要緊。因爲人死不能複生,而放縱了還可以再捉回來。”
施愚山在他肩頭一拍:“如果老朽沒有看錯,賢弟應該是一塊當官的好材料。”
“恩師過獎。所以學生建議大人,這案子還得慢慢參詳,不能之過急。”
“不急不行,刑部和都察院限定七天之內結案。”
“其實這案子有一個最爲關鍵之點。”
“莫慌莫慌。我也想到這個問題,咱們都寫在手上,看是否……
聊齋先生第5章 繡鞋謎底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