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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延安》第七章 九裏山

杜鵬程作品

  

  大進軍開始了。戰士們漫過溝渠、山崗,從北向南踏著大反攻的路,勇猛地追趕敵人。部隊行列中,飄飛著各se各樣的油印傳單。傳單的內容大致是:胡宗南的命根子整編三十六師讓西北野戰軍消滅以後,董钊、劉戡率領的七個多旅,像熱鍋上的螞蟻,擠在米脂縣北邊的山區,團團打轉。

  米脂縣以北的山區,人煙稀少,糧食很缺;這會,秋雨又三天兩頭不歇氣地下。蔣賊軍,人無糧食,馬無草料,俄得要死,凍得要命,又膽顫心驚生怕和三十六師落了一樣的下場。正在敵人這要命的節骨眼上,陳赓兵團,突然強渡黃河,打到豫西,向敵人展開猛烈攻勢;洛陽危急,潼關吃緊,胡宗南的老巢西安,像一只快沈的破船,在風雨中飄搖。

  敵人五六萬人從米脂城北的無定河邊全線潰逃開始了,沿途修建工事,輪番掩護退卻,准備逃回延安。……

  彭副總司令率領西北野戰軍主力,從米脂以北地區出發,沿鹹榆公路以東黃河以西地區,日夜南下,准備趕到敵人前頭,cha到敵人防守空虛的延安附近,打擊敵人。另外。鼓總命令一個縱隊繞敵人右翼,cha過無定河,沿鹹榆公路對敵人進行側擊、堵擊,延遲敵人南逃的時間,消耗敵人力量,讓敵人每走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的代價。

  奉彭總命令,從敵人右側前進的這個縱隊,上至司令員下到每個戰士,只有一個念頭:趕到敵人前面去!

  戰士們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白天,不歇氣地急行軍。

  他們一陣翻出一陣過溝;好大的山好陡的坡啊,戰士們爬著上,溜著下。

  逃竄了一整天的敵人,晚上宿營在山頭。他們燒起一堆堆的大火。

  敵人盲目地射擊,冒詐地呐喊:“你們上不來!”其實,他們什麼也沒看見。

  我軍從敵人燒著火的山下穿過,從敵人的眼睫毛下邊悄悄地向前流去。這樣多的人馬又是這樣輕巧,有嚴密組織的軍隊該是多奇妙的整ti啊!“不准抽煙,不准說話。”這一道一道的命令,戰士們都是貼住耳朵往下轉述。說來也言怪,首長們傳下來這命令後,連那馱炮騾子、又踢又咬的牡馬,也都悄悄的不嘶叫了。你要伸長耳朵聽,只能聽見沙沙沙的腳步聲,牲口蹄子圪嗒嗒的響聲,兵器輕微的撞擊聲。你要瞪圓眼睛看,只能看見數不清的黑影子和戰馬鐵掌擊起的火星,還能看見螢火蟲在草叢中亂竄。

  戰士們一連翻了五六架大山,漸漸地,敵人在山頭上燒起那一行一堆的營火,落在部隊後面了。

  戰士們的yi服讓汗shuishi了;shiyi服涼冰冰地貼在身上,冷得上下牙齒直磕碰。

  深更半夜了,戰士們眼皮上墜了千斤石,tui像兩根木椽,腳底板熱辣辣地發脹。他們的tui機械地向前邁進。有的人,眼一閉睡著了,腳虛踏一下又驚醒了。有的人還邊走邊做夢:夢見自己沖入敵群投出幾顆手榴彈;夢見敵人飛機俯沖下來,亂箭似的發光彈在飛;夢見炊事員煮了一鍋熱騰騰的土豆,給大夥均分……直到自己的頭,碰到前邊人的背包上,這才把夢給打斷。

  天空黑沈沈,#*#饔暧窒縷鹄戳恕*戰士們趕到無定河邊,正是夜裏四點半。他們連yi服都沒來及tuo,就手拉手*#過了shui淹到song膛的無定河。當縱隊的後衛部隊過河時,天已大亮,山頭上敵人用機槍封鎖河面,有些同志在河心負了傷,shui面上浮起一gugu的鮮血!

  拂曉,雨停了一陣,可是吃早飯時光又稀裏嘩啦下大了!

  路兩旁山坡上的大小石頭,被雨shui洗得淨光發亮,像塗上油一樣。溝渠裏的路上有很深的泥漿。戰士們一個個都淋得像從河裏撈出來的。他們的鞋子時常被泥漿吸掉;有的人還不停地跌跤。

  戰士們眼窩深陷,臉黑瘦,渾身是泥。他們頂著雨,光腳片踏著蒺藜、石頭子前進;有不少人走拐了tui

  第一營教導員張培,把他的馬讓給有病的戰士騎。他步行著,yi服讓雨打shi,貼在身上,他的臉又瘦又黃;打擺子病又犯了,渾身不停地發抖。可是他還不斷地給指導員們吩咐什麼,還強打精神鼓舞戰士們前進。

  張培和周大勇肩挨肩走著。周大勇腰裏的皮帶上,吊著拳頭大的一塊東西。他不停地摸著它。昨天晚上部隊大休息的時候,地方幹部和群衆千辛萬苦地給部隊搞來一些雜糧和酸菜。炊事班立刻就煮飯。戰士們剛聞到飯的香味,又奉命出發。于是,大夥就把那黑豆、高粱、谷子和酸菜攪在一塊煮成的稠疙瘩飯,用手巾、破布包起來吊在皮帶上,准備隨時拿來充饑。

  周大勇說:“教導員,你吃點東西吧。”他指著腰裏的東西。“雖然只能吃個半飽,但是這也算最好的早飯。”

  張培說:“不,再好的東西也咽不下去!大勇,悄悄給你說一句話,我累得要死!簡直不敢想到病,一想就半步也移不動了。我有一陣獨自捉摸:我要是躺下去不能再給dang工作,那夠多難過啊!我過去爲什麼不把一分鍾當一年使用?啊!大勇,一個人趁自己精力旺盛的時候,就應該盡量爲dang工作。是嗎?”

  周大勇說:“是啊,盡量把工作責任往自己肩上擔,你越擔的多,就證明dang的事業越需要你。不過,爲了更好的爲dang工作,現在你應該去休息。”

  張培和周大勇談到戰士們的英勇事迹,談到dang員戰士帶病幫助別人的情形。仿佛,張培不談這些事不想這些事,就寸步難行。

  周大勇瞧瞧張培,只見雨shui從張培瘦岩岩的臉上往下淌;只見張培的臉se一陣青,一陣紅,一陣又發白。疾病在折磨人喲!

  突然,團政治委員出現在張培和周大勇身邊。他像從土地裏陡然鑽出來似的。真怪,到chu都有他在場。打仗的時光,你在彈葯所碰見他,在沖鋒出發地看見他。宿營的時光,你在炊事班碰見他,在戰士睡的窯洞邊看見他。行軍的時光,你又在每個戰士身邊看見他。

  李誠說:“張培,你必須去休息——我說過有一百次了!”

  張培微微一笑,說:“四二號!劉營長負傷以後,營部就是我一個人,我忍心丟下工作去休息?”他看看政治委員和周大勇,又抹抹臉上的雨shui,說:“戰士們當中,生病的人也不少啊!我能咬住牙,他們也能咬住牙。鬥爭這樣緊張,躺在病chuang上是很難活下去的!”

  “真是!讓我怎麼說呢?”李誠氣憤地把帽子扯下來,擰了擰shui,又戴上。他低著頭,撲嚓撲嚓踏著泥shui,走得挺快。他讓一個騎兵通訊員把馬交給張培騎,便朝前邊走去了。

  日夜急行軍,從敵人側翼趕到敵人前頭的這一支部隊,現在cha到綏德縣和清澗縣之間的九裏山了。

  九裏山是鹹榆公路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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