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又到了莫須有先生睡午覺的時候。但很不容易眼睛一閉心裏就沒有動靜了,世上沒有一個東西不幹我事,靜極卻嫌流
鬧,閑多翻笑白雲忙,房後頭那個野孩子還把我的牆上寫一個我是王八,他以爲莫須有先生一看見就怒目了,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郎,今天早晨我上街我也念了它一遍,我倒好笑我以爲有什麼新的標語,我又被它騙了。至于那個剃頭店之對我生財,則全無哲學上的意味,令我討厭。這叫做我我歌。我還是睡不著。狗吠深巷中,
鳴桑樹巅,但與我何幹?然而聽它越有詩情我越不成眠,我就詈而罵之,無父無君是禽獸也!鄉鄰有鬥者。或乞醯焉。有孺子歌日八月十五月光明。七月七日穿針夜,夜半無人私語時我都聽得見!針落地焉。于是我大概是睡著了,因爲有點兒說夢話。非非凡想,裝點我的晝寢門面。但你們不曉得,與木石居,與鹿豕遊,並不若你們戲臺底下令人栽困也。但你們也有萬萬趕不了我的地方,我雖然神經過敏,形影相隨,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總算自己把自己認得清清楚楚了。但我也不可丟了我的好夢,于是我就夢,夢,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我夢見她,她,她雖然總是一個村姑娘的本來面目,父爲富家翁,但最是靜女如
呵,月姊如今聽說是一個商人之婦呵,那時湘雲寶钗最是要好,姊
二人總在一塊兒做女紅,滿庭萱草長,她繡著個荷包兒,忽然若有所思了,停什不語,
一眼就看穿心事,問道:
“你想什麼?”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什麼?”
“我夢——不告訴你!”
“你不說我已經知道,——我有話我總是告訴你,你有話你總不告訴我!”
我在夢裏也巴不得一下子知道,一個夢也悭吝什麼呢,舍不得告訴人呢,她,她,她總是一個悭吝人似的,但一點也不像北京的女大學生叫老子上街買花生米怕老
子賺錢,她才不是小氣呵,實在比
子的豪華更是海闊天空鳥不藏影呵,一枚鑰鎖它之所有才真是一個忠實的給與呵。
“,你說這兩句詩怎麼講?”
如是如是,這麼寫這麼寫,可愛的人兒就把“這兩句詩”就在手上寫,但我在夢裏只看見一雙素手,手心裏還點了一點鄉下女兒胭脂,看不見什麼兩句詩,而就在她的手上這麼認這麼認。有詩爲證:
“破我一蝴蝶夢,輸他雙枕鴛鴦睡。”
這兩句詩是個濫調,怎麼講怎麼講,而可愛的女兒聽來生氣了,怒形于,言道:
“我講錯了!我以爲他——”
“我知道!我知道!這七個字就是你做的夢是不是呢,你以爲他——你以爲這一個‘他’字指一個人說的是不是呢?我舅娘還沒有打算我的事情我
就把自己嫁了!”
在夢裏我看見一張油嘴說得
臉通紅了,我就躲在這一
靜女夢前偷偷的畫了一個十字。話說這位月姊之爲人最是厲害,就在阿
面前她也不饒她一遭,簡直的像個旗人似的懶得可以,隨地吐痰,我就諷刺她一下,我說,觀世音的手上托了一只淨
瓶,淨
瓶內
了一枝楊柳枝,要灑就很有姿勢的向人間一灑,比咱們萬牲園獅子口裏
噴得好看多了,我話未說完,她說你看你看,觀世音觀世音,你看你看就啐我一臉,自己倒笑得個前仰後合,我就我就——醒了!醒了遙遙聽得房東太大爲我張羅張羅正在那裏噴
熨犢鼻裈了。奇怪,做這麼一個古怪的夢,好在尚不下劣而已。我就鴉雀無聲把眼睛打開,這個正午的時候,門口的樹蔭涼兒一定是好,我且出去涼爽一涼爽,說話時莫須有先生已經就在槐下立影兒了,呵呵呵,仰面打一呵欠。說話時門當戶對一位侏儒也已經一出門也離不開地球了,蓋也在他的門口了,所以莫須有先生認他一眼。而他也不覺相視。人生很新鮮之一刹。說話時門當戶對一位徐娘也是出必由戶了,睡眼尚是朦胧,而不覺展之折也,于是哈哈又自站住,我怎麼的!——我蓋是不修邊幅,有
便是娘,三年我養了兩個孩子,你這個侏儒我怕你看見什麼!我怕莫須有先生外來的人挑眼,說咱們旗人女人不是樣兒,我說我上角門買盒煙兒,我只好又退一步,把
服扣好再出去,所以我剛剛一露面我又進去了。于是侏儒咄咄書空,時日曷喪,真可以,真可以,這個年頭兒叫人不好活,今天真可以,我說出來涼快一涼快,莫須有先生他懶得同人說話,我吃窩窩頭我也不巴結你,所以我也進去了。于是莫須有先生恍然大悟,他們都出來了,他們又進去了。但莫須有先生始終沒有覺到三人以前他是孑遺,三人以後他又離群,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多的樹蔭而來回踱步,斷斷續續的曰:大家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大家的夢也是一樣的做,而夢不同。于是涼風暫至,快哉此風。
說話時天天賣燒餅的賣燒餅來了,就叫人買他的燒餅,燒餅喽,所以莫須有先生問他:
“你幹什麼?”
“賣燒餅的。”
賣燒餅的,莫須有先生就仰面大笑,說話時桃的也挑
來了,賣燒餅的尚不走,挑
來了說我也涼快一涼快,于是就我也涼快一涼快,所以莫須有先生不問他,而又認得他,所以又問他:
“你身上盡是汗。”
你身上盡是汗,莫須有先生又來回踱步。
莫須有先生來回踱步。踱到北極,地球是個圓的,莫須有先生又仰而大笑,我是一個禅宗大弟子!而我不用驚歎符號。而低頭錯應人天天來掏茅司的叫莫須有先生讓開羊腸他要過路了。而莫須有先生之家犬狺狺而向背糞桶者迎吠,把莫須有先生乃嚇糊塗了。于是莫須有先生趕緊過來同世人好生招呼了。
“列位都喜歡在這樹蔭涼下涼快一涼快?”
列位一時聚在莫須有先生門前偶語詩書,而莫須有先生全聽不懂。背糞桶的還是背糞桶,曩子行,今子止,挑的可以扁擔坐禅,賣燒餅的連忙卻曰,某在斯某在斯,蓋有一位老太太抱了孫兒攜了外孫女兒出來買燒餅。
“你們也喜不喜歡作牧豬奴戲?賭錢其實有的時候也很有意思,好比就在這天幕之下就行,就好比杠房的執事人等,你們總看見過,那些瞌睡蟲真有個意思。”
說話時人已散矣,就好比杠房的執事人等一時都跟棺材走了,不,是舁而奔之。莫須有先生乃覺得人生遇合亦殊有趣,對于這幾位路人目而送之。莫須有先生之躲婆巷蓋是南北一字形,而可貫東西,故亦頗如十字街雲。
那一位買燒餅的老太太,就是房後頭大老太太,尚抱了孫兒看了外孫女兒吃燒餅,對了莫須有先生也點一點頭,老太太蓋也想說句話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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