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苦菜花第7章上一小節],天也轉地也動,眼前一黑,連人帶桶嘩哩光當滾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母才蘇醒過來。一面心裏怨恨自己,一面想站起來。可是剛一動
,一陣象針紮似的劇痛,使她眉頭緊皺,幾乎叫出聲來,忙又坐到地上。
母的牙齒緊咬著,前額冒出冷汗,
痛得已有些麻木了。她低頭一看,呀!右
那膝蓋以下的褲子已被血浸紅了,沙子搓破
服鑽進肉裏,那血還正往外淌哩!母
吃了一驚。
大好河山真美麗
耕種紡織不分男和女
軍民團結一家人
共同建設咱們根據地
…………
母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越來越近的歌聲,想是有人來了。她下意識地把摔壞的
壓在另一只
下面,忙拍打掉身上的泥土,整理一下
服,努力作出從容的樣子。她嘴
兩旁的深細皺紋,卻更加明顯了!
花子和她父打著鍬镢走上來。母
瞅著她那紅撲撲的笑臉,嘴裏哼著歌兒的興奮神氣,心裏很惬意,暫時忘記了疼痛。
花子這姑娘真變了樣,從前整天愁眉苦臉的樣兒消失了,活潑了許多,並當上村裏的副婦救會長。四大爺也變了,逢人便說八路軍的好,救了他一家人的命。本來他只柱子一個兒子,上次參軍時沒讓柱子去,四大爺很不滿意,沒多久柱子又參加了區中隊,這青年說什麼也要爲妻子報仇!四大爺也早不生母
和娟子娘倆的氣了,倒滿口誇獎不休……母
心想,永泉說“戰爭能改變人”,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四大爺父女一見母的樣子,忙奔過來。花子放下鐵鍬靠著母
蹲下身,關心地問:
“嗳呀,大嫂!怎麼摔倒了!卡破哪裏啦?”
母強笑著,若無其事地說:
“唉,一不留神,叫沙子滑倒啦。沒卡著,我坐這歇歇呐。
哦,你們爺倆上哪去?”她想把話岔開。
“該叫他們幫你挑嘛。你一個人有孩子,身板又不好,可怎麼行?”四大爺皺皺眉頭,關懷地說。
“沒什麼,四叔!人家也是怪忙的,幫著把垅打好就行啦。前二年沒有代耕,還不是自己種?”母笑笑說。她不得不吸了口冷氣。
“來,大嫂!我給你挑吧。”花子說著就去拾扁擔。
“不用啦,快放下。我自己慢慢來。你們忙去吧!”
……母目送著他們的背影,聽到四大爺感歎地自語道:
“抗日嘛是對的。可是閨女家的都念的什麼書呢?唉……”
這話音象冷的風,飛速地鑽進母
的心裏。她痛苦地歪著頭,苦楚的*攣掠過她的嘴芳,那兩道皺紋顫動著,象兩絲苦澀的微笑。她颦著眉梢,兩眼無神地凝視著夾在雜草中的一棵還未開花的鮮嫩的苦菜。
“是啊,女孩子家的都上的什麼學呢?不念書不也一樣打鬼子嗎?唉,有她兩個幫著,自己就松快多了。娟子能頂上一個男人幹活;秀子也不小了,至少能照料她弟弟吧!唉,圖個什麼呢?”母
的頭愈來愈低地垂下去,離那棵苦菜愈近了:她似乎嘗到了苦菜根的苦味。她感到創傷更痛,渾身出了一層細汗。她一動也不能動了啊!
沒多久,在她腦海中出現一個影子,他那消瘦的臉面,那雙明亮的眼睛,都很清晰,好象就站在她的跟前,他老是那末誠懇切的聲音在說:
“……大娘,革命不是一天半天的事,還遠著呢。打走鬼子還要建設家,把咱中
建成象蘇聯那樣。啊!那真是太好了……幹事不識字真難呀,也做不成大事。過去窮人念不起書——你知道,小兄弟念書是多末的苦——現在念書不花錢,應該叫她們去。人年青時不念幾年書,以後工作困難可就大了……”姜永泉的話在母
心中鳴響,回萦,使她蓦地擡起頭:
“對,革命要緊,孩子前程重要!我老了,吃些苦受些罪怕什麼呢!”
母眼前還是夾在雜草中的那棵還未開花的鮮嫩的苦菜。苦菜雖苦,可是好吃,它是采野菜的姑娘到
尋覓的一種菜。苦菜的根雖苦,開出的花兒,卻是香的。母
不自覺地用手把苦菜周圍的雜草薅了幾把。她自己也不明白她這樣做,究竟是爲了讓采野菜的女孩子能發現這棵鮮嫩的苦菜,還是想讓苦菜見著陽光,快些長成熟,開放出金黃
的花朵來!?
接著,母把頭發理理,咬著牙用力站起來,疼痛難熬地拖拉著
走到泉
邊。那澄清的溪
在亂石上漩著渦兒涓涓地流著。母
坐在石頭上的影子倒映在
裏,雖然晃動不定,但連她下颚右面那顆黑痣也清楚地照出來。她卷起摔傷那只
的褲子,仔細地洗滌由于長時流著已發僵變成黑赭
的血漬,摳出鑽進肉裏變成血蛋蛋的黃沙子。洗幹淨後,她把
服裏的小襟撕下一塊,包好傷口。她又蘸著
抹了幾把臉,立時覺得清涼了好多。她幹脆又用手舀起一些
喝下去,心裏舒服爽快起來。象是
涼清甜的泉
給了她力量,母
又擔起
來!走到陡坡
,她就半桶半桶地提上山去,終于把
挑到地裏了!
母,她雖失去青春時代的
力,就連成年人的一般
格也被摧殘,但她有著任何人所沒有的精神力量。這種永遠燃燒永不息滅的信念的火,能使人返老還童,變得年青!變得美麗!
“呀,快來看哪!八路軍!那末多啊!”德剛和嫚子一見母
來了,幾乎是同時叫喊起來,一齊偎纏在母
身上。兩顆小心靈激動得簡直要跳出來了。
母擦擦滿臉的汗,望著山下行進著的部隊行列,興奮地笑了。
德強離家半年多了,沒有一點信息,母也知道軍隊到
奔波打仗是很難來信的。她見到軍隊的人,總要打聽打聽兒子的消息。每次都碰到戰士們和氣而帶點抱歉地回答:
“老大娘,軍隊裏的人可多著啦,不能都認識……”
但她總不灰心,還是見面就要問問。
母覺得每個八路軍都和自己的兒子一樣,家裏也有個象她一樣的母
,在日夜思念著兒子。擔心他能吃得飽嗎?穿得暖嗎?
服破了有人補嗎?病了有人照管嗎?……一聽到槍聲,就聯想到自己兒子身上,心就不由得跳起來,仿佛每顆子彈都會打到她孩子身上。
母把給軍隊做的每一雙鞋,每一件
服,織的每一尺布,都和給自己孩子做的那樣,用出她的最大心血。由于對自己孩子的疼愛,逐漸擴大起來,她愛每一個戰士,愛整個八路軍。本來婦救會不叫她做軍用品,娟子一份就行了。可是她哪能放棄爲自己的孩子——那些離家別母的戰士們,盡一分力量的機會呢!
姜永泉擔任區裏的教導員①不在王官莊住以後,母就把南屋騰出來,專供軍隊住。每次來住的戰士,很快就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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