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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的河水藍藍的天》第8節

第2小節
何頓作品

  [續清清的河水藍藍的天第8節上一小節]三輪摩托車,開車上瘾,總想找什麼確鑿的由頭進行遠征,于是兩人就頭頂冬天的太陽和寒風,自以爲很風馳電掣地來了。好舒服啊,眼鏡鬼一味地沈浸在開摩托車的幸福之中,嚴小平卻凍得清鼻涕直流。嚴小平很順利地辦完手續後,眼鏡鬼就爽朗地提出,既然來了他就想到方琳的墳墓前看看,告個別,也許這是我們一生一世裏最後一次來呢。眼鏡鬼說,去看看羅。

  兩人就來到了方琳的墓前,吹了那麼一氣北風,自然又走到老滿哥的墓前,莊嚴地抽了一支煙又一支煙……何平遞了支萬寶路給汪宇,看著被西南風吹到天上的黑蝴蝶一樣飛著的紙灰,等這群黑蝴蝶落在左近的茶樹上後,何平說:“到老滿哥墳上看看呗?”

  汪宇說:“我上午去老滿哥的墳上打了個轉身。”

  “還去看看吧。”何平說。

  老滿哥葬在他生前老喜歡坐在那兒遐想和眺望夕陽西下的山坡上。老滿哥死前的那幾個星期,常常只身跑到這裏坐一坐,好象這裏的風景格外不同似的。後來知青們在他留下的遺書上才“窺伺”到他千遍萬遍都看不夠的風景裏原來藏著一個姑娘。就這麼回事。

  “不知怎麼回事,”何平在老滿哥墓前拆著那包紙錢時沖汪宇說,“有幾次老滿哥在夢裏向我借錢用。我夢見老滿哥說:‘何平,借點錢給我裝部電話看看。’好奇怪埃”汪宇笑笑:“我也夢見過老滿哥,”他望了眼憂郁的蒼穹說,“不過我沒夢見他借錢。”

  “這可能有點因果關系,”何平說,“我當知青時候向老滿哥借過兩次錢,一次借一塊錢,一次借二角五分錢買了包浏陽河煙。還沒來得及還,老滿哥就自殺了,所以這事一直挂在我心裏。”

  “所以你就來還錢。”汪宇笑笑說。

  “就是。”何平說,啪地按燃了打火機。

  汪宇忙蹲下身,與何平一道點香燒紙錢……老滿哥是一九七六年十二月某個大雨傾盆的深夜,割斷左手腕的動脈血管自殺的。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一年一度的冬季招工拉開了序幕。那年五月,因爲出了那件嚴小平被公社武裝部抽調上去的骨幹民兵打傷致殘一事,公社知青辦對光明大隊的知青就特別照顧,竟給了七個招工指標(別的大隊知青點只撥了四或五個指標),八張招工表。這當然是爲了瓦解光明知青點的鬥爭力,因爲嚴小平的母qin和哥哥來公社知青辦鬧了兩次,兩次都有光明大隊的很多知青在一旁助威,還陪著嚴小平的母qin跑到縣知青辦去講理。八張招工表一發下來,人心就立竿見影般的渙散了,人人都喜滋滋地忙著自己的事並一門心事地憧憬著自己的未來。老滿哥也接了張招工表,當然就有點喜不自禁的樣子,端坐在桌前,滿以爲好運終于來了,就工工整整地填了表。第二天又qin自送到了公社知青辦,爲此還買了兩包大慶煙扔給知青辦的幹部抽,身上還特意留了一包開給我們知青抽。

  呷煙呷煙!中午老滿哥從公社趕回來時,一邁進食堂就主動開煙說,一臉喜氣。

  表送上去了呗?我問他。

  交給哪個了?汪宇緊接著我的話問他。

  老滿哥自然一一作了回答,高興得飯都不想吃。快呷飯羅,我說,菜都冷了。

  沒有心情呷。老滿哥說。

  你這是高興成這樣的。我說。

  我還不想高興得太早,要拿了通知書還要報了到才算數。老滿哥說,我屋裏這號情形,還不一定工廠裏會要。

  果然被他自己言中了。一九七四、七五年招工時,大隊向公社推薦了他,但被公社知青辦刷下來了,當然就連上公社衛生院ti檢的資格也沒有。這一次卻是被某廠來招工的政工幹部抛棄了。

  幾天後,當送上去的八張招工ti檢表裏,今天通知這個明天通知那個去公社知青辦拿政審表而唯獨沒有老滿哥的份時,這個打擊就太具有毀滅xing了。在第五張政審表被汪宇歡天喜地填畢並迫不急待地送往公社時,他還勉強能沈住氣,臉上多少還有點笑容,兩只狗眼睛也不顯得那麼灰暗。當第六張政審表飛到另一個男知青頭上並使那男知青歡欣雀躍地蹦起來大喊大叫時,老滿哥心裏卻極度不安了。失眠什麼的都來了,但他仍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懷疑這是那種好事多磨什麼的。然而最後一線希望偏偏就降臨在一個視力極差而且ti弱多病的女知青身上,該女知青在ti檢時視力和血壓都沒有過關,按道理,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是不能與老滿哥匹敵並且無法同日而語的。這就是老滿哥前想後想左想右想怎麼也想不開的原因。

  就這麼回事。

  那是十一月下旬一個yin雨綿綿的上午十點鍾的樣子,知青們都坐在新知青點屋檐下望著淒冷的雨霧。這時大隊小學的一個女教師舉一把油布傘一腳高一腳低地走來了。她還在老遠,知青們就把目光彙集成“焦距”對准了她。大隊上有臺電話安在學校裏,這幾天通知這個拿政審表通知那個拿政審表的就是這位女教師。

  林小紅林小紅!女教師沖著我們高聲嚷叫,林小紅林小紅,林小紅呢?

  林小紅就是那位ti弱多病的女知青。林小紅聽見叫她,忙從自己房裏走了出來。什麼事?

  公社裏來了電話,要你趕快到公社知青辦去拿政審表。女教師嚷叫,馬上就去。

  老滿哥qin眼目睹了這一切,這個打擊太大了,使他在知青眼中成了十足的可憐蟲。就是從那天的那一刻起,老滿哥整個人就山崩一般垮了。嚴小平的垮是因爲得不到馮焱焱的愛情而一味地自暴自棄,老滿哥的垮就同甲魚死一樣先從肚裏爛起,表面上完好無損,既不酗酒吵架也不把髒話這裏那裏地亂扔,而是板起一副臉任何人都不理。那段時間,只有我和老滿哥仍住在老知青點的土磚屋裏,其他知青早搬到四壁雪白的新知青屋裏快活去了。老滿哥很珍惜他和六個知青林場締造者的“勞動果實”,不肯搬,我當然就做出不屑于住新房而堅決與他爲伍的神氣不肯搬。

  你搬下去羅,老滿哥說,我是住習慣了。

  我也住習慣了,不搬。我說。

  但自從第七張政審表猶如大雁一般落在那ti檢都未合格的林小紅頭上後,老滿哥就一步邁到人生的懸崖邊上了,並在那兒徘徊,一個勁地爲自已灰心失望,當然就連與他同住一間房子的我他都不聞不問了。那個淒風苦雨的上午是他生命的分界線,從女教師打著油布傘趕來宣布第七張政審表的結果起,他的心就死了,而肉ti的死不過是晚了些天數而已。那天以前,我每次推門進房,他都要找我說上幾句含有關心成份的話,面部表情也很友好。可是那天中午我懷著憤憤不平的心情走進房裏去安慰他時,他卻yin沈著臉一聲不吭地望著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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