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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道》第三節

第2小節
何繼青作品

  [續兵道第三節上一小節]曆了苦難的童年和少年,在這座城市裏你改變了你的人生,但你永遠不能忘記的刻骨銘心的卻仍然是你的那片農村。你知道嗎,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我的家在湘西山區。我在家的時候我恨家鄉的那片土地那方山shui,我曾對自己說如果不能tuo離那個地方,不能做一個城裏女人,我甯願死在那個地方。十八歲那年我如願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我又如願成了這座令多少人向往的城市中的一員。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恨這座城市,恨這座城市的太陽和月亮,恨這座城市的鋼骨馬路豪華汽車,恨這座城市如蟻的人群火柴盒似的樓房,恨這裏的聲音和空氣。這種恨如同許多年前我恨我的故鄉一樣。相反,對家鄉倒有了一種十分qin切的記憶,每每憶起便會有很溫馨的感覺。你看,我一連講了這樣多的話,好像很久很久了,我很少這樣講話講這樣多的話。

  宋天明沈默了好一會兒,他羨慕譚婕的潇灑,他真想像譚婕一樣也盡情談談自己,他心裏的積郁不比譚婕少。他始終無法忘記他來當兵離家前那晚上的情景:父qin把他單獨拉到裏屋,父qin上死吱呀作響的木門,關嚴洞一樣透進半抹夜se的窗戶。父qin把油燈擰到不能再暗的程度,以至那豆粒一般的火苗成了村頭七爺故事裏的鬼火,若明若暗地跳出許多神秘氣氛。父qin把他拉到那鬼火般的燈前,慢慢解開拴腰的布帶。那根布帶極其漫長,宋天明看見父qin拉了一圈再一圈,像是永遠也解不完的漫長。那布帶很寬,上面浸足了汗shui和油汙,這點鬼火透出的薄薄一層燈光灑到上面立刻就被那厚重的油汙及汗shui吞沒了,所以那條父qin拴腰的布帶在宋天明的記憶中是條沒有盡頭的黑道。父qin的動作始終很莊重很神聖,布帶一圈一圈地從父qin的腰間走下來,在泥土地上漸漸盤成厚厚的一堆。宋天明覺得烈火的she頭在一點一點地吞吃他的靈魂,他的神經被父qin無聲的莊重神聖壓迫得就要崩潰了,他不知道父qin將要告訴他什麼,正是茫然不知的前景加重了他原來已經難以承受的淒惶。父qin終于解完了那漫長得如同人生道路的布帶,宋天明看見父qin寬大的褲頭籠罩著兩條細若麻杆的瘦tuitui肚上突暴著蚯蚓般的青筋,仿佛是那些蚯蚓般的青筋吃盡了父qin的血肉。父qin終于tuo下了褲頭。宋天明只看了一眼便捂住了眼睛。他直到很久以後也說不清楚那一刻究竟看見了什麼,他只記得當時眼前一片火紅的血肉閃過,其實他也知道父qin身上的那一chu聖地早已不可能還有血紅的顔se,那裏應該是苦悶的暗紫。後來他聽見父qin對他說,從前我也出去過,也是去當兵,而且我呆過的那支隊伍也還有運氣,就是後來的43軍,沒撞到guodang軍隊裏去。在進關前的最後一仗中,子彈打中了我,沒要我的命,卻要去了後代。你是我和你ma躲出去兩年向人家要的,你還是個城裏人的娃。娃,你爹要是當年不回來,守在部隊,如今早該有個人模樣了,你也不會跟著你爹落到鄉裏受這份苦。娃,記住爹的話,這回當兵當出去,咬牙熬住,千萬別再回來了。宋天明被父qin的這段話震撼了,從那個時刻起他開始醒悟了人生。宋天明舉起手裏的飲料,和譚婕那杯礦泉shui輕輕碰一下,終于什麼也沒對譚婕說。

  後來宋天明告訴譚婕地批到海邊的那塊地。譚婕說她估計到會是這樣。宋天明沒問譚婕何以估計到的,他有意繞開了一個話題。譚婕對宋天明說你接下來碰到的是錢的困難。宋天明承認是這樣。填那條海叉需要錢,買海叉頂頭的那幢五層樓需要錢。譚婕問宋天明想到錢的來路沒有。宋天明說想到一些,但還有顧慮。譚婕眼睛裏就飄出女人特有的尖刻,譚婕說向銀行貸款一怕貸不到,二怕還不上貸;與別人合作怕給別人吃掉,是不是?宋天明默認是這樣。譚婕告訴宋天明搞經濟沒有不借錢的,現代市場經濟的觀點之一就是讓錢高速運轉,在錢的運轉過程中獲取效益。宋天明朦胧意識到這是個既複雜透頂又簡單之極的問題,他想話談到這個火候應該點一下譚捷了,愚而不蠢爲智,今女人爲之傾心的唯有大智的男人。宋天明說,你接下來是否該說你已經爲我想好了合作者邵更新?譚捷開心起來,回宋天明道:我們倆的智慧中有一個共同點。

  遊輪已經駛近出海口,江面比先前開闊了許多。風大起來,可以聽到類似鴿哨般的響聲。兩岸燈火不再輝煌,近chu出現了村野風情,而遠chu有了閃閃爍爍的漁火,這個晚上宋天明和譚捷都沒有談到胡曉征,當然也沒有提及胡曉征的那個電話號碼。宋天明在遊輪碼頭和譚捷分手的時候對譚捷說他明天晚上去邵更新家。譚捷只點了一下頭,什麼也沒說,等宋天明走遠了,譚捷才記起來勞力士表還放在自己的包裏忘了給宋天明,潭捷又想,她很少有忘事的情況出現,何況還是這樣一件事情,既是如此,就必然有其道理,事在人爲,人命天定。也許還沒有到送這樣一只表給宋天明的時候。

  宋天明到邵更新家,李小軍正在客廳坐著。邵更新開開門,一見是宋天明立即表現出熱情。邵更新的熱情比較真誠,不帶多少虛假的成份。邵更新是寬容的,並且屬于典型的務實派。在和向guo麗的關系中,邵更新也曾是宋天明的對手,但邵更新很快認識到在這場競爭中他們的對手其實是向司令時,便立即承認了失敗的現實,並且接受得很愉快,絲毫不存積怨。邵更新把宋大明讓進屋裏,指指李小軍:你們倆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李小軍豪爽地揮揮手:老熟人了。隨即又對宋大明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找你有事。

  邵更新攔住李小軍:你讓老宋喘口氣行不?你是到哪兒都像到了自己家,我和老宋可是都沒你這份豪爽。對了,老宋,一個人來我家這還是第一次吧?

  宋天明還是他一貫的風格,沒有多少客套話,坐下之後立即進入了他今晚的主題:我在海邊批了塊地,左邊是新建的港口碼頭,右邊是即將批准的開發區,我那片地居中。我有了一片寶地,缺少的是資金,想請你這個大老板合作開發,把那一片建成商業旅遊區。

  李小軍不待邵更新接話,便搶著說:我找你就是爲這事。那可是一片黃金海岸,本來我們部也看中了那塊地,結果讓你老宋搶了先。老宋,不管邵老板掏不掏腰包,我們部算你那塊地一個大gu東,先期投資一百萬。

  李小軍的語氣裏沒有商量的余地,他想投資就投了,至于宋天明的意見,陽光集團是否同意他根本不管,他已經養成了氣吞河山、一言定乾坤的作風。宋天明自然沒有能力也不會有必要糾正李小軍的這種作風,更不會爲他這種作風意氣用事,宋天明養成的是一種與李小軍完全相反的作風。宋天明說:先謝謝李部長的支持,我希望李部長既然支持就不妨再多投入一點。

  李小軍大咧咧地手指間架起一支煙,道:什麼部長不部長的,芝麻綠豆大的官還值得挂在嘴邊!你這副樣子倒是把我們的關系給弄生分了,還是直呼李小軍來得qin切。至于再多投一點好說,我們合作你只管放心,凡事一到我這兒就只三個字:沒問題。

  邵更新停了會兒問道:老宋,你要我投資,是填那條海叉還是買海叉頂端的那幢五層樓?

  宋天明沒有馬上回答。答案是現成的,對于李小軍和邵更新的投資宋天明既不是用于填海叉,也不是派去買那幢釘子般的五層樓,宋天明現在考慮的是要邵更新投多少爲最好。各自gu份所占的比例是很關鍵的數字。過了片刻,宋天明問道:邵總,你估計你們公司大概能投入多少資金?

  邵更新爲宋天明杯子裏加了點飲料,又爲自己也加一點,喝著飲料,邵更新如實地告訴宋天明;我們的資金緊張也緊張的,資金緊張的狀況哪裏都差不多,緊張歸緊張,要擠一部分資金出來搞新項目倒不是太困難,能投多少關鍵還看上的項目怎麼樣。

  宋天明想既是合作者,計劃沒必要保密也保不住密,于是說道:我想在離海岸線一公裏的地方先建一批高層公寓樓,資金不足先建少一點檔次低一點.資金夠就一次多建點建得檔次高一點。請你們投資是上這個項目,我想這個項目還本快,效益高,是如今最熱門的項目。平那條海叉和收買那幢五層樓的錢我向銀行貸。

  邵更新很快地問道:你希望我投多少?

  宋天明答道:不能少于兩千萬吧。

  邵更新毫不猶豫地馬上告訴宋天明:那麼我們公司就投兩千萬。

  譚婕和建行總經理是在宋天明和李小軍要走的那會到的。邵更新爲他們互相作過介紹後,建行老總說:你們兩位也別走了,我和小譚今晚來沒公事,想打兩圈麻將玩玩。你們走了人不夠,湊個數吧。

  邵更新連忙呼應道:主人不上桌,你們剛好四人一圍,我爲你們服務。

  宋天明爲難了,宋天明不會打。譚婕看出了宋天明的難chu:若說不會打,建行老總不會相信,如今像宋天明這樣的人有誰不會打麻將?建行老總一定以爲宋天明人別扭,不好共事,坐下來打吧,又確實不會。譚婕看得出宋天明也許還從來沒摸過麻將。邵更新已經擺好桌椅,拿出一副竹骨麻將放在桌子中間。譚婕抓住宋天明的胳膊給了個暗示,順勢把宋天明摁在椅子上,對另外三個男人說:“宋總經理怕老婆,又是個老實人,輸了錢回家不好交代,我今天給宋總經理打下手。”

  幾個人于是說笑著坐下來打麻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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