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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風好雨》第1章

侯钰鑫作品

  那山,亘古不變。

  那村,躁動著不安的靈魂。

  那男人們,那妞們,

  渴望看到一片大海。

  祖宗先人,

  卻在冥冥中張著不滅的眼睛。

  三年前,南灣鄉dang委書記阮大業終于丟掉那把被他的屁gu坐熱了、又磨光了的粗木交椅,榮升縣人大副主任,調到縣城去了。

  他在香木河谷地整整苦熬了三十多年,在臨近退休的大限得到這樣一個榮升機會,委實來之不易。有人說,多虧了他額頭上那塊光榮疤,還有那雙一長一短的傷殘tui,他有功勞。有人說,上面有人替他說話,能在窮鄉僻壤一幹三十多年的幹部有幾個?不算功勞也有苦勞。還有人說,誰都知道他是南灣鄉的山大王,他屁gu下壓著一架火山,再不讓他挪挪窩,火山噴出來,不僅香木河谷地要遭殃,整個古城縣都跟著倒黴。

  傳說種種,流言沸沸。阮書記接到任命後,並沒有立即到任,直到最後接連十二道金牌,他才坐著縣裏派來的吉普車走馬上任了。但是,他的位置一空就是三年。他帶走一批信得過的部屬,留下一班靠得住的部屬,他的精靈依舊主宰著這塊巴掌大的山野谷地。

  新任鄉dang委書記姓孫名浩,小名亮娃子。就是北山脊上會吹唢呐的亮娃子。

  孫浩被派下去擔任鄉書記,特別是得知派他去南灣鄉擔任dang委書記時,實在不情願去。並非他不想做官,他曾經躊躇滿志地夢想著有一個表現才華施展抱負的機會,治理一方shui土,做出一番偉業,紮紮實實爲老百姓辦幾件實事,也算不枉度青春年華。他認爲自己能做一個好官。同時,他更自負地認爲自己比一批批下去的那些人能力都強。不是強一點,而是強一大截。他始終自我評價是鶴立ji群的人物。

  他當過兵,當過三年兵。不是一般的兵,也許開初就不是一般的兵。他是因爲唢呐吹得好,而被帶兵的人選中的。走時和別人一模一樣換了軍裝,背上被包,排著長隊上了火車。他被拉到北京,而不是被拉到邊疆山寨或是荒漠哨卡,這就有點不一般了。更不一般的是,剛剛通過訓練,他就被分配到機關大院當了機關兵,學習汽車駕駛。當別人分到運輸隊開卡車時,他又被分到小車班,給首長開小車,整天拉著首長滿世界風光。上大會堂開會,下部隊視察,雖說還是兵,肩膀似乎比同期入伍的戰友高出一截子。整天跟著首長混,提拔的機會自然就比別人多。再加上他腦瓜靈活,嘴皮子利索,毫無味道的話也能像吹唢響那樣吹出調門來。能胡謅幾句順口溜、打油詩之類的東西,還有一筆漂亮的鋼筆字,時不時將自己這些優勢很得ti地在首長面前表現出來。半年不到,首長就發現了他的才華,說:“小孫哪,玩方向盤有點委屈你了,到辦公室當文書去吧,好好幹,把你的才華都施展出來!”他故意半推半就,說是想跟著首長多鍛煉鍛煉哩。首長糾正說:“你以爲部隊專門培養玩槍杆子的武夫呀?其實,部隊也需要耍筆杆子的大秀才!”

  于是,孫浩便當上文書。他通宵達旦地讀書,充實自己的大腦。廢寢忘食幫著領導抄寫文件,擠時間寫報道,軍報上署有“孫浩”的豆腐塊文章頻頻出現。孫浩在機關大院漸漸出了名。還有,他把機關大院那塊顯眼的黑板報辦得生動活潑,五彩紛呈,誰見了都要停下來看幾眼,條幾句。不到一年,孫浩又成爲一名光榮的共産dang員。這時,他在別人面前,的確顯得不一般了。他被評了三等功。此刻,孫浩的軍旅生涯到了輝煌的頂feng,剛滿三年軍齡,光榮退伍,yi錦榮歸。由于部隊的關心和交代,他沒有回到山野谷地,而是被安排在縣委組織部當上幹事。因爲有如此豐富多彩的閱曆,他在同事中從來就有一種優越感和自豪感。所以,當縣委派他到南灣鄉擔任鄉dang委書記時,他就感到有點委屈。

  他是在山野谷地長大的人,對那片窮鄉僻壤如同了解自己的手紋一樣熟悉。按疆域,似乎可與歐洲某些小guo相比。但是,這裏除了一镬頭挖不透的石頭,一天走不到邊的幹河chuang,就是幾百道山梁幾百條溝那些石頭旮旯裏的挂山田。老實巴交的山民們世世代代靠天吃飯,熬天度日。風調雨順年景,地裏長莊稼,樹頭挂果子。天早了,苗枯果落,顆粒不收。天澇了,田沖樹倒,房倒屋塌。他從小就聽過這樣的歌謠:

  南灣南灣,

  除了石頭就是河灘。

  大塊地像席片,

  中不溜的像磨扇,

  小塊地只能種棵山葯蛋!

  公ji不打鳴,

  母ji不下蛋,

  男人打光棍,

  大閨女往外竄,

  走的是能人,

  撇下的都是老實漢!

  孫浩走出山野谷地時,是個吹唢呐的流lang藝人。孫浩回到山野谷地時,成了退伍軍人。但是,山野各地依舊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枯槁,亘古不變地攤在天底下。山野谷地的人依舊彎曲著一副佝偻的身腰,永世直不起身來。

  孫浩剛剛回到縣裏時,就陪著組織部長到山野谷地搞調查研究,九feng山的村支書何山貴撂挑子不幹了,他們去做思想工作。

  吉普車開到鄉裏便成了死蛤蟆。他和部長邁開腳板去爬山,動身時太陽剛露臉,爬完九九八十一道山彎,摸進山村時,已是二更將至。

  何支書犒勞他們的是熱騰騰的撈飯熬,就是在小米幹飯上澆上一層放了鹽巴的面葉湯。按說,這是山裏人招待新女婿的客飯,何山貴確是盡了一份山裏人的心意。孫浩是吃撈飯熬長大的人,此刻卻對硬似鐵蛋的小米粒皺起了眉頭,嚼不動,咽不下,缺油少鹽沒滋味,扒了幾口便放下了。

  那一刻,他看到村支書家的老nainai、閨女何正月、兒子何福生正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著他,投來一種羞愧、歉意和忿懑、輕蔑交雜在一起的複雜目光時,他臉上一陣燒,心口一陣疼。

  何山貴撂挑子的理由很簡單。九feng山不通路,群衆怨聲載道。修路沒有錢,支書的白頭發上又加了霜。山民們吵吵鬧鬧往山下遷,支書說服不了,也攔擋不了,反被憤怒的山民掀翻在地,磕傷了額頭,碰斷了一根肋骨。

  何山貴用僅有的一條胳膊裝著旱煙袋,一臉淒切,話說得卻誠懇:“甭說群衆掀了咱一跟鬥,就是按在地上打俺一頓,也該。俺沒才幹,不配當這村支書,不配當這帶頭人,再這麼熬下去,替dang臉上抹黑。”

  他們好生勸慰何山貴,又幫著說服群衆,並保證向有關方面反映村裏的困難,答複群衆的要求,等等,好聽話夠裝一卡車。但是,當時的許諾成了漂亮動聽的謊言,直到現在,那裏還是重巒疊嶂,溝壑千仞,九feng山還是九feng山。

  鑒于此,孫浩對去南灣鄉任d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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