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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雪》第11節

胡小胡作品

  潘鳴放總算過完堂走出陶總的辦公室。

  潘鳴放到東建十年了,十年前,他從東北建築大學畢業。他和meimei潘紅旗都學的是工業與民用建築專業,繼承了老頭的專業。衛東學給排shui,也是建築這一行。鳴放和衛東上的是東北建築大學,而紅旗考到西安去了。越是落後的guo家、社會、地區,子承父業越普遍,因爲環境狹窄,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因爲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有的只是生計,不是事業。父業總是在你的心裏從小深深紮根的,父業的影響,父業給與你的優勢,父業給與你方便條件和社會關系,總是環繞著你。你別無選擇。當然,像潘家這樣的高級知識分子家庭,應當有別的選擇,可是搞來搞去,都搞到爸爸這一行去了。像紅旗,她就不應該學什麼工建民建。她該學音樂,學鋼琴或者學大提琴、豎琴。紅旗有音樂天賦,她識音記譜,手指靈巧,可以敏感地細膩地辨識樂曲。她不應該和混凝土打交道。潘鳴放上大學之前是下鄉青年,在清原的山溝呆過兩年。山溝裏的生活鍛煉了他,他學會了種地砍柴趕車騎馬,也學會了偷ji勒狗打架喝酒。無論是生活本領還是野xing,在他的家庭中都是學不到的。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叫“野蠻治混蛋”嗎?沒有從鄉下學來的那點野xing,他也當不了土建公司經理。在東建的基層公司經理當中,他是最年輕的,從工程隊摸爬滾打幹上來的。幸虧有陶總,慧眼識珠,不然,像他這樣不會溜須拍馬有時候杵倔抗上的年輕人,怎麼會提拔這麼快!金山大廈是一展才華的大好機會,沒想到禍事不斷。還好,沒有出大事,來得及挽救。

  潘鳴放從陶總那兒出來,轉到計劃chu,他要和計劃chu長商量銀河大廈投標的事。chu長不在,他和chu裏的人說了幾句話,下樓上了車。

  “去哪兒?”司機小範問。

  “去醫大。”

  他要去醫大著傷號,這兩天他借頭轉向,把傷號忘到腦後去了。

  桑塔納從大東街開出來,上了大西街。s市剛剛建好十幾座立交橋,也許是拆遷困難,也許是資金不足,立交橋沒有環形分道,橋頂上設紅綠燈,弄得不倫不類。因此市民取笑說:“s市新加坡,式樣土爾其(土而奇)。”據說魯曼普市長大爲光火,卻又無可奈何。

  汽車開過兩座立交橋,開到中山廣場。說是中山廣場,立著的卻是全guo第一雄偉的毛澤東巨型塑像,還有工農兵學商數十人破四舊打砸搶大串聯大奪權清理階級隊伍全guo一片紅各具形態環繞腳下。汽車在廣場上轉了大半圈就到了醫大門口。潘鳴放叫小範去買些shui果、罐頭之類看病人之物,拎了跟在後面,他則領先走去。潘鳴放風風火火,進大門險些和一個女人撞個滿懷。

  “哎呀ma呀!”

  只聽那女人輕喚一聲。這聲音好熟悉!

  “紅旗!”

  潘鳴放也叫了一聲。只見紅旗攙著一個病人,那病人戴口罩,頭上纏一條只有冬天才有人戴的兔毛頭巾。

  “哥,正好正好!”紅旗頓時歡快起來。

  “什麼正好?”

  “你不是有車嗎?”

  “有。”

  說著那個病人摘下口罩,揪掉頭巾,呀,原來是初雲!

  “你……”鳴放張口結she

  初雲笑一笑。初雲上身穿一件格呢外套,腳下是一雙孩子氣的船形皮鞋。這才像初雲!但是她瘦了,一臉病容。從來明亮的眼睛鏽澀了,笑容也是苦澀的。他一個月來找不到她,見不到她,沒有想到不期而遇。如果不是在這裏相遇,不是她突然生病,他會送給她不滿的委屈的怨怼的和無可奈何的目光,現在,他只有送給她驚異的急迫的責備的和無限憐惜的目光。

  紅旗卻上來抓住鳴放的胳膊。

  “來,攙著她!——本來就該你送!”

  潘鳴放把初雲攙上汽車,紅旗和初雲坐在後邊,潘鳴放坐在前邊。一路上初雲不說話,紅旗不說話,鳴放也不好說話。他慾言又止。他想問問初雲什麼病。他的問話如果過于qin切,小範也會覺得不對頭,陶老板的女公子,東建的第一小jie,誰不認識?還有,剛才紅旗話裏有話,難道她知道啥?他扭動反光鏡對著初雲。他馬上覺得這個動作太明顯了,會被紅旗看在眼裏。初雲依在角落裏,閉著眼睛。她的病容使她平添了幾分溫柔和jiao媚。她的微微噘起的上chun是在忍受疼痛,這使她的線條清晰的像朱麗葉·羅伯茨一樣的雙chun更加誘人。她是大眼睛大嘴的那種完全現代就是長相也完全現代的女孩兒。他想起qin吻這雙chun的快感,他也想起在她的有力的雙tui中間的快感。他好容易見到她,卻不能碰她,不能吻她,甚至不能和她說話,還要立即把她送回家。汽車沿著黃河大街開到崇山路,到了陶總家。初雲下車話也不說頭也不擡上樓去了。紅旗去送初雲,潘鳴放坐在車上等。初雲是活蹦亂跳的,身ti是最棒的,她怎麼會生病?偏偏是紅旗陪她看病。

  紅旗過了十多分鍾下樓來。

  “初雲什麼病?”

  “不是病!”紅旗瞪了他一眼。

  汽車又從黃河大街開回來。到了和平大街設計院門口,紅旗卻不下車。

  “哥,我有話對你說。”

  潘鳴放叫司機小範出去等一下,他扭回身等紅旗說話。他預感到初雲和她說了實話。他和紅旗是qin密的,但是像情人一類的話題從來沒說過。紅旗沒有情人,而鳴放自己也是第一次。但是哥哥向meimei承認這種事,總有些別扭。他剛剛在陶總那裏過了堂,現在要在meimei這裏過堂。

  “哥,你要和嫂子離婚嗎?”

  “有可能。”

  這是他的不失身份的答話。

  “你和嫂子確實過得不好。”

  這是紅旗的符合身份的結論。

  “你可以和她離婚,”紅旗的話是慢慢悠悠的。“但是你要失去貝貝,她不會舍掉貝貝的。”

  “舍就舍。”

  “那倒也是,貝貝啥時候也是你女兒。離婚對你影響大嗎?”紅旗這會兒不像是meimei,倒像是jiejie

  “你指啥?”

  “當然是你的事業。”

  “無所謂。”

  離婚對于一個在大企業工作的有前途的青年企業家來說,絕不是無所謂。潘鳴放墮入情網,無以自拔。

  “現在不像過去,對離婚的事看得差勁兒了。”

  紅旗在給他吃寬心丸呢,又好像在鼓勵他。他沒有吭聲。

  “但是你想娶初雲,不太可能!”

  潘鳴放就怕meimei說這件事。話說回來,如果他下決心,早晚會盡人皆知。

  “是初雲跟你說的嗎?”潘鳴放故作鎮定。

  “是。”

  “她咋說的?”

  “她說和你好。”

  “她說不可能嫁給我?”

  “沒,這是我說的。”

  “你爲啥這麼說?”

  “初雲是很出se,我要是男人,也會喜歡。但是她不是爲了愛能犧牲一切的女孩子。她對你咋樣?”

  “不知道。”

  紅旗把話打住了。鳴放看看車外,小範坐在馬路砑子上抽煙。

  “今天的事你不知道吧?我陪她打胎去了。”

  潘鳴放好像被人在腦袋上重重打了一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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