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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雪》第16節

第2小節
胡小胡作品

  [續太陽雪第16節上一小節]ma都不會問一句,她根本不知道女兒啥時候回來。爸爸想起來會問,可是他太忙了,顧不上。開始初雲很高興,她長大了,ma不管了,解放了,自由了。時間長了又覺得沮喪——ma太不關心了!哪像個ma!哪有這樣的ma!但是難怪她,她心理異常。她在三年前就有這樣的徵兆。那次初雲帶一個男孩子(是真正的男孩子,她的大學同學)回家。ma盯著那個男孩子看。等他走了,ma忽然說道:

  “這是壞孩子,將來是個凶手!”

  哎呀我的ma呀,怎麼這樣說話?這孩子好好的嘛!從哪兒來的幻覺?ma的口氣非常肯定。她過去就是這樣,心裏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ma看出來了,感覺出來了。ma有特異功能,有特異功能就是心理異常。後來那個男孩子對初雲說:“你ma怎麼直著眼睛看人?”三年以後,ma的話應驗了:那個男孩子因爲失戀把一個女孩子毀了容,被判無期徒刑。可是從那以後,初雲感覺ma說話顛三倒四,莫名其妙地發火。到了去年,她不能正常上班了。但是她沒法請假,因爲她沒有病,因爲她除了心理異常之外沒有其他的病,而她又不肯去神經科看病,因此她得不到病假單。好在她是陶總的太太,而在職務上連個副科長也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稀裏胡塗過去了。

  去年冬天,初雲和ma真的吵了一架。

  那陣子ma牙痛。初雲認識鐵路醫院的牙科大夫,醫術很高明。ma問是男的還是女的,初雲說是女的。ma不准許男醫生爲她看病,看牙也不行。這樣說好了,第二天十點鍾在鐵路醫院門口等ma。初雲錯就錯在這裏,她應該回家陪ma一起去。可是她要先趕到班上,怕時間來不及。問題就出在這裏了。

  那天下午鳴放來了電話,說有急事到設計院找她。鳴放急三火四地來了,說:“走,跟我去大連!”原來他在大連馬橋子開發區找到一個項目,就是萊茵河大廈。鳴放要搞工程總承包,包括設計在內。鳴放在那邊有個同學當中間人,第二天就和建設單位談,半個月要拿出方案圖。“你去這事就成了,你不去這事就黃了。”鳴放是急切的懇求的信任的灼熱的,似乎只有初雲的方案能力攻關能力初雲的魅力威懾力才能拿到這個項目。初雲和室主任說一聲出來,鑽進桑塔納汽車。她說要回家拿個旅行包,鳴放說不用拿,明天就回來。因此初雲沒回家就上路了。那天是冰雪路面,從s市到大石橋一段路很難走。他們兩點多鍾出來,到大連開發區已是晚上九點。走在路上初雲忽然想起ma看牙的事,說是到大連給ma打個電話。到了開發區,她忘了。

  他們在開發區的五彩街吃飯,吃完飯住進一家旅館,鳴放和小範住一個房間,初雲自己一個房間。鳴放送她進了房間,就說“別鎖門”。可是還沒等初雲洗完澡,鳴放已經坐在沙發上。他不想瞞過小範。那一晚當然沒有睡好,鳴放是狂熱的粗暴的孩子氣的,而她也特別有情緒。她和他上過chuang卻是第一次一起過夜。他就像有了這一夜死而無怨似的。第二天他們起來晚了,她忽然想起ma的事,連忙撥電話,卻已打不通。只要爸上班一走,ma就把電話關掉。ma不接電話,不願意任何人給她打電話。爲這事爸和她吵了一通,還是無可奈何。但是她沒有想一想ma會不會去鐵路醫院等她。

  那天和建設單位的談判很順利。開始,那些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就你?就你這毛孩子?等萊茵河大廈建好了來當時裝模特吧。那些人心裏就是這麼說的。輪到初雲開口,氣氛變了。初雲先對甲方手裏的幾個方案作了一番評論。”你們不是起名叫“萊茵河”嗎?你們不是想要西洋古典風格嗎?聽我講吧!西洋古典派應是什麼樣,怎麼和功能結合,怎麼和現代建築材料結合。你們是要羅馬風格還是要哥特風格還是要巴羅克風格?不光是西洋古典,還要有德guo味道,萊茵河是德guo的河呀!廢話,中北歐風格和地中海風格當然有區別呀!東拼西湊雜亂無章只知其表不知其裏的方案怎麼能叫人滿意呢?接著初雲表演了拿手好戲,用鉛筆隨手在紙上勾出幾個圖樣,幾個細部,用以說明各種風格的不同。她的漂亮的富有表現力的線條叫她自己都覺得滿意。那些人瞪大眼睛,鳴放也瞪大眼睛。15天拿出方案圖嗎?可以,完全可以。還有什麼要求?地形測繪圖呢?設計委托書呢?好的,好的,都交給我。兩個小時事情定下來了。那些人情緒高漲,在銀帆酒店請他們吃飯,飯後陪他們去看地形,看環境,好像不是他們求人,而是人家求他們。她的表現出乎鳴放的預料,他們的汽車剛一開動,鳴放就緊緊握住她的手說:“我的妞兒,你把他們說傻啦!我服了你啦!”在情人面前露一手也是惬意的事情。而鳴放的感動感激感慨感歎的結果就是當天沒有回家。鳴放不願意走,賴著不走。初雲拗不過他孩子氣的不管不顧的勁頭。

  那天晚上他們仍住原來的房間,她要在ma打開電話機尚未睡覺的這一段時間硬著頭皮打電話。她掙開鳴放的雙手,拿起話筒,撥了家裏的號碼。是爸爸接的電話。

  “爸,我在大連呢。”

  “雲雲,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走?”

  她當然理虧。

  “爸,對不起,事兒太急了。”

  “你去幹什麼?”

  聽見爸爸的聲音,鳴放好緊張,眉毛擰起來。她離開鳴放的懷抱,坐到沙發上。鳴放側著耳朵聽,他最害怕的兩個人正在通電話。

  “爸,我來搞設計。我在開發區呢,明天就回去。”

  “我打電話問劉院長,他不知道你去哪兒。”

  “是朋友給找的活兒,不是設計院的。”

  “你ma上午在鐵路醫院等你……”

  爸爸是聲調委婉的,他對女兒從來是委婉的。

  “對不起……”

  “今天s市下大雪,你ma在雪天裏等了你一個小時。”

  “我給ma賠不是——ma感冒了嗎?”

  “還好。小潘也去馬橋子了,你看見他嗎?”

  小潘說過,東建的基層公司經理離開s市,是要向陶總請假的。他管的太細了!

  “爸,你說哪個小潘?”

  “就是潘鳴放,你不是認識他嗎?”

  “見過。

  “他去談什麼萊茵河工程。你找找他,坐他的車回來——你是坐火車去的嗎?”

  “是的,爸。”

  “我叫調度室找小潘,叫他找你吧。你住哪個旅館?”

  “不用,爸,不用!”

  “你要穿好yi服,當心天氣冷!”

  “爸,我知道。”

  初雲只有一口一個“爸”,對付著。她等著接下來跟ma說話。她不怕跟爸說,而是怕跟ma說。但是ma沒有接電話。ma這一頭還沒完,爸那一頭又來事兒了。他還要叫東建的調度室來找!以後做萊茵河項目,東建一公司總承包,早晚不要露餡嗎?

  這個倒黴的電話並沒有影響鳴放的情緒,他的目的達到了,留住了初雲。他們的小而舒適的旅館不會使人感到冬天的寒冷。她喜歡他的瘋狂,她喜歡他身上的氣味。她有靈敏的嗅覺,能夠分辨出男人身上不同的氣味。她喜歡的氣味是新鮮的穩定的帶一點刺激的和暖烘烘的,這氣味使你在做愛之前興奮歡愉活潑柔順,使你在做愛以後安詳惬意松弛自在。她甚至能夠分辨出那氣味的顔se,它是高貴的還是低賤的,是聰明的還是愚蠢的,是愛的還是本能的。男人的氣味是她選擇的重要標准,她以爲這是任何一個自由的獨立的有鮮明個xing的女人都不能忽視的標准。

  那天夜裏完事以後鳴放就睡著了,也許頭一個晚上他太累了。但是初雲推醒了他,趴在他臉上說道:

  “我還要!”

  鳴放只有努力。早晨,他使勁抱住初雲,不停地吻她,不讓她起chuang。她便摩挲著他的臉,說道:

  “起來吧,我們該回家了!”

  他忽然哭起來,傷心地哭起來。他真是個孩子!他抽動著寬大的肩膀,淚shui橫流。她還沒有見過哪一個男人這麼傷心地哭。他接不上氣地抽噎。她替他揩淚,他卻推開她的手,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發誓娶你!”

  他哭得她心亂如麻。他以前從沒有提起這事情。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是的,她也沒有想過。她已經24歲了,她是不是過于自信?但是她怎麼會想到嫁給已婚的有孩子的男人?在這件事上,她有很大的權力,很大的自由,很大的選擇余地。鳴放對于她來說,只是個情人,她只想到情人。她喜歡他的男人味,他的傻氣,他在chuang上的那gu勁兒,喜歡他對自己的欣賞、崇拜,喜歡他把她當作他的唯一。他要娶她,要她嫁給他。他可能一直是這樣想的,從他們的第一天開始。他是要找一個時機找一個方式來表白自己。但是她不能永遠屬于他,她現在不能永遠屬于哪一個男人。她只有拍拍他的頭,重複地說:

  “我們該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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