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叫紅旗高興了一陣,打完了電話又沒事兒幹了。她決定上街走走看看。她穿上淺紅馬甲,薄呢褲子,平底羊皮鞋。她沒有戴眼鏡,高個子女人戴眼鏡總給人怪怪的感覺,所以她上街不戴眼鏡。她也不愛戴首飾,項鏈呀耳墜呀手镯呀更適合
小玲珑的女人,高個子女人戴首飾除非長得無可挑剔像名模一般。現在年輕的女孩子都想長個高個子,其實矮有矮的好
,高有高的難
。廷洪交給她十萬日元,夠花了。她拿些錢鎖上門下了樓。
天晴了,街頭陽光燦爛。這兒是東京大北邊,這兒離市中心離銀座高新宿遠得很。門口就是我孫子地鐵車站。紅旗不敢坐地鐵,走丟了咋辦?街上人不多,日本人個子矮矮的,走路急匆匆的,紅旗在他們中間像個傻大個兒。女孩子穿著樸素,都穿裙子很少有穿褲子的。紅旗的褲子村出了她的修長的,正像環保專家說的這比日本女孩兒強。紅旗皮膚白皙也不比日本女孩兒差。兩旁是很平常的房屋,有一家鮮花店賣郁金香,一家書店兼出租錄像帶,還有一家小雜貨店
果的標價嚇人,一個蘋果500日元合人民幣40多元。蘋果特別大有一斤多紅旗從沒見過。
紅旗走了一段路看見一家大商店,進去一看是超級市場。這市場好大,上下三層加地下室,人不多。一層是個大雜貨店,各種日用雜品,啊,紅旗喜歡這些東西!奇形怪狀的炊具,琳琅滿目的餐具,桌布、圍裙、餐巾、擦碗巾、洗澡巾、長鞋拔、具、花瓶、杯墊、沙發墊、茶盤、點心盒、指甲刀、
果刀、發卡、眉夾、眼毛夾……每一種樣都有數不清的品種,都好看、精致、實用。紅旗一樣一樣看得仔細,一樣比一樣讓人滿意,一樣比一樣讓人欣喜。紅旗到付帳臺去了幾趟。這中間她買了兩個冰激淩吃了。她知道在東京的時間還長,有許多逛商店的機會,但是她忍不住花錢的慾望花錢的享受。這享受妙極了!紅旗拎著幾包東西到二樓、三樓和地下室轉了轉。她不能再買東西她帶的錢花得差不多了還要留點吃飯錢。
紅旗走出超級市場看看表嚇了一跳,竟然在這家店逛了三個半鍾頭!對面有一家“中華料理”,該嘗嘗日本料理可是不知道咋點菜還是吃中華料理。走進小店不是吃飯時間店裏沒有客人。打工的女孩是中人一問還是哈爾濱的也算是老鄉。紅旗要了一碗雪菜肉絲湯面一盤空心菜。湯面甜兮兮的、紅旗吃了半碗面幾根空心菜撂下了。店家算帳要2500日元合人民幣160元真夠貴的。
紅旗回來費了一番周折繞了好幾圈總算找到“家”。她是不記道兒的人真的找不到門就傻眼了。她累了,坐在沙發上看著空蕩蕩的“家”。出去時候佟同是否來過電話?看來佟同變了,不要她不要喬喬不要內的一切就想變個鬼子在日本呆下去。地板上是剛買的東西,買這些居家用品真可笑“家”在哪兒呢?哼,離就離有啥了不起!我就在這兒住著花完了日元花美元看你躲到哪裏去躲到啥時候!
天黑了又要孤零零睡下等妖怪了。
她這人糊塗,糊裏糊塗嫁人,糊裏糊塗生孩子,糊裏糊塗跑到日本來。
上大學的第一天認識佟同那已是十二年前。佟同是高班學生新生入學那天負責接待。說來也巧班上有兩個女生是在入學的第一天認識了未來的丈夫。那個女孩兒長得小玲珑看上去像個初中生。“初中生”的
年輕漂亮送女兒入學兩人相伴而來不像母女像是
。那高班男生坐在新生接待站手持登記簿一時看花了眼說出一句以後傳遍全校的名言:“二位誰入學?”他分不清二位誰是誰,後來一位成了老婆一位成了丈母娘。紅旗是外地生沒有家人送,佟同並沒有正眼看她卻找到他和她的共同點,“你也是s市的?”他送她到宿舍幫她拿東西並說有事可以找他。紅旗沒有事找他。到了
慶節他以老鄉的名義請紅旗參加舞會。第二次紅旗覺得“老鄉”過于殷勤便把他撂在一邊和別的男生跳。後來紅旗收到情書足足有十幾頁並不能打動人心。她覺得他很平常不是她心中的王子起碼個子不夠,女孩子議論身高有一個標准,鼻尖對著頭頂仰起臉正好接吻。也有高個的男生給她寫信收到三四封情書她都沒有回。大一大二的女生是高班男生的目標所以一入學就陷入了獵人和兔子的遊戲。過了一個冬天紅旗幾乎忘了老鄉。第二年春天又有同鄉聚會去大雁塔小雁塔乾陵昭陵華清池兵馬俑。五、六個s市籍的同學一起出去玩了兩回佟同也在其中。一個女孩興猶未盡提議五一節上峨嵋山青城山。這一回只有兩個女生兩個男生三個s市人第四個是那女孩的男朋友山東小夥。過蜀道入四川滿目新奇滿心歡喜,沒曾想路這麼遠車這麼擠山這麼高
這麼闊。一路上紅旗只有和佟同在一起接受他的照顧接受他的殷勤。玩了四天曠了兩天課回來受到校方嚴肅
理發了通報以儆效尤。不久佟同畢業離開學校。分手的時候佟同問“我們的事咋辦”,紅旗回答“我們之間沒啥事兒”,說的他張口結
漲紅了臉。佟同那時候像個傻帽兒誰會想到像今天這樣刁鑽歹毒無情無意!他分配到s市仍不死心不斷寫信。紅旗在回信中說了安徒生的那句話,“哎,我
愛的奧古斯都,一切都完了,完了!”她沒有認真考慮佟同,她還有很多選擇很多機會在大學裏還有三年。他不斷寫信而她只回過一封信。寒假之前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在北京接她帶她在北京玩玩。她不想讓他接還是告訴了他火車的車次。可是火車晚點五個小時她在北京站沒見到他。她轉乘當晚的車第二天回到s市,剛放下提包就接到他的電話,他仍在北京站在那裏等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他回到s市蓬頭垢面一臉疲憊被西伯利亞的寒風吹得青一塊紫一塊。她以爲他要責備她他卻趁老太太轉身的一瞬把她抱起激動地吻她。在那一刻她答應了他。她的婚姻太平常好像巴羅克音樂,旋律平和配器簡單沒有沖突沒有波瀾。她本來適合巴羅克式的生活平穩安詳恬靜從容像宗教的莊嚴和諧一片澄淨碧透的天空。
誰能想到她平常的婚姻會出問題呢?
第二天紅旗還沒起電話來了。紅旗光著腳跑到客廳拿起聽筒。
“喂,佟同嗎?”
“我是廷洪。”
“噢,是廷先生。”
“我姓杜。”
她根本不知道廷洪姓杜。
“廷洪,你是不是騙人?你肯定知道佟同在哪兒!”
“我真不知道他的電話。”
“你騙人!騙人騙人!”
“好了紅旗,你別吵!”
“你們是一丘之貉!”
“紅旗,這樣吧,我請你吃飯。”
“我不吃!”
“請你嘗嘗日本菜。”
“不吃不吃!”
“你不想和我談談?”
他有話要說?
“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咱們當面談。”
佟同自己躲了又要安排一切,這頓飯肯定也是他安排的。廷洪這小子挺聰明個人,如今成了死心塌地的狗子。佟同還有這個本事?以前倒沒看出來。
廷洪來了。紅旗坐在榻榻米上看電視,爬起來給廷洪開門。廷洪雙手在褲兜裏,他今天穿了西裝紮了領帶頭上打了油比上機場那天漂亮多了。
紅旗指一指電視上的人。
“廷洪,這小是誰?”
“噢,你是說她!她叫宮澤理惠,是日本人和荷蘭人的混血兒,日本的頭號美人。她和相撲手貴花田訂婚是最大的新聞。看,這是貴花田!”
他也比上回高興多了。
紅旗一邊穿外一邊又看幾眼。日本美人願意嫁給一臉橫向一身肥肉醜陋無比的相撲手,哦!
“快走吧!你願意看理惠,哪天我帶你去!”
廷洪開來一輛灰破尼桑車。他在北京大罵日本人看來他也要在這兒呆下去。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他還能見宮澤理惠?吹牛吧!吹牛是男人的癖好。紅旗要見的是佟同不是宮澤理惠。
廷洪車開得很快。東京的馬路並不比s市寬,可是車速比s市快。輝煌的夜在車窗外閃動。
“廷洪,你不能跟我說實話嗎?佟同到底咋回事兒?”
“他昨天早上才走的。他本來想等你。”
“臨時變卦了?”
“是吧。”
“廷洪,你這人很壞!”
“你說壞就壞吧。”
“還有沒有是非公道?”
“清官難斷家務事。”
“停車!停車!我不去了!”
紅旗是臉皮最薄的人,從來不駁人家的面子,她今天真急了;
廷洪停下車,手臂挂在方向盤上。
“這兒不許停車。”
“往回開!”
“這兒不許調頭。”
廷洪把手臂收起,側過身,看著紅旗,那眼中透出了一絲憐惜
“紅旗,去吧,還有個客人等著呢。”
……《太陽雪》第50節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第51節”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