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三年前保羅初到中時娅就認識他了。大學四年級時,娅經人介紹在美
dc公司本市分公司打過一陣臨工。
保羅是個細瘦白淨、長得十分英俊而稍有些女氣的高個子。看上去年紀不小了,其實才25歲。顯然是個絡腮胡子,但永遠刮得幹幹淨淨,因此臉上總是泛著一層淡淡的青光。和一般昂昂然氣凜凜的老外明顯不同,這人一眼看上去就是個誠實而謙卑的老實人。娅起先覺得他的格中天生有一種內向而自卑的成分,和他接觸幾回後她又認爲保羅受雇于dc公司不久,年輕,人地生疏等也都是他比較拘謹的原因。同時他身上也折射出西方人際關糸的某種側面。那時他還是個尚未獲得高等文憑的年輕工人,在一個等級森嚴的大企業中,經驗和本能都會令他不由自主地取一種低姿態的謙卑以自保。念及這層,娅一開始便對保羅有了份同命相憐式的認同心理。
娅印象最深的是保羅第一天來報到時的情景。本來他完全可以讓分公司去車接他。而他卻沒來電話。或許是自認爲自己只是一個低級別的技術員的緣故吧,他自己找了輛出租,結果被人狠狠宰了一筆。50元的車資付了150元不說,還白白在市內兜了個大圈子。
娅事先並不知道他的到來。那天她正背對著門在打字。隱約聽到門口有幾聲低低的口哨,可她並沒在意。事後回憶起來,不禁直覺發噱。保羅挎著個大包在門口站了好一會了,而門是開著的。他吹口哨是爲了提醒她,但她哪有這個概念呢?可是她不搭理,這個滑稽的保羅先生竟就是不敢走進來。那幹脆打個招呼也無妨呀?可他不,只一味怯怯地斷斷續續地吹幾聲口哨!
當娅終于意識到什麼,回頭發現他並迎上前熱情招呼他時,他竟是一副見到高級領導的模樣,話未出口先紅了臉,頭垂得低低的,聲音更低得讓人聽不清。娅好容易才弄清他的身份,慌忙去爲他安排房間。他卻堅決不要娅下樓,只了解一下需辦的手續,就點頭哈腰地自己去了。以後他一般都忙著在外面幹他的活,偶爾回到分公司來也依舊是先在門口吹口哨,得到應呼後才彎腰搗頭地進屋來。進來了又總是不聲不響地躲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面帶笑容聽著別人的高談闊論。無論誰發表什麼高見,他的目光便專注地轉向他,點著頭還陪著笑。誰要問他點什麼,他便縮著身子連連搖頭,一臉的羞,似乎決無任何自己的思想。
最令娅和其它中同事奇怪的是,保羅還有個怪僻,他外出不怕飛機、汽車,卻怕坐火車。有回他要去距此地約五小時火車路程的城市出差,無論娅如何解釋他仍固執地不相信這個區間會不運行飛機。苦苦央求娅爲他買到機票。娅反複解釋中
不同于美
,他才勉強同意坐軟席火車去。問他爲什麼不願坐火車,他的理由是他害怕中
的火車會顛覆,更害怕人如
湧的火車站。他說他恐懼一切人流稠密的地方。娅告訴他坐軟席可以從專門的入口上車。他仍憂心忡忡,理由是曾有人告訴過他,中
的所謂軟席也不過是有個沙發椅,人也很多,且路不好,坐著很顛簸,還老是晚點!
作爲一家機械貿易公司的專職汽車維修師,保羅是分公司所有老外中最辛苦也最勤懇的一個了。另外兩個專職的技師可不象他這樣,只要有求助電話來,他們總會找到恰當的理由讓保羅去維修點。實在推不掉時,通常總要對方來車接送,到了那兒一般也都是動口不動手;一回來趕不及地洗澡更,還一個個地伸出胳膊,啧啧連聲地讓總管和娅他們看自己被蚊蟲咬出的疙瘩。從來沒人聽到保羅一句對工作或環境的抱怨。幹活對他來說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來了電話,他總是笑眯眯地和大家一一點頭道個別,便上樓去。不一會,人們便可以看到一個換上工裝,細長的肩膀上挎只特大帆布工具包的外
人,靜靜地走出五星飯店,動作稍有些費勁地拱進出租車裏,馳向他該去的地方。
他去的地方總是在飛塵滿天、噪聲紮耳的公路邊上。這是汽車維修注定了的地方。任何汽修廠見到保羅來都會喜笑顔開。不僅因爲這個不聲不響笑眯眯的小老外從來沒對他們紅過臉,從來不怨三道四,一來就圍著該修的車子前前後後轉悠,然而便挽起袖子往車肚裏拱,更因爲這個老外特好侍候。起先,都以爲外技師來了,吃飯起碼也得到就近的集鎮上來它一桌,上個大蝦、牛排什麼的。可任你三拉四拽,保羅從來沒離開汽修廠一步。理由很簡單,語言不通,費時太多。而且他還是美
動物保護協會會員,故基本是個素食主義者,除了少量
酪、黃油,他任何葷腥不沾。吃飯在他便是個極簡單的活兒:來瓶礦泉
,加幾個面包足矣。他包裏備有西紅柿、新鮮黃瓜和從
內帶來的香腸樣長溜溜的
酪。他喜靜,天又熱,便到外面找個僻淨樹蔭一坐,用
紙巾擦擦手,咔嚓一大口黃瓜,進嘴後便無聲無息細嚼著,同時用小刀嚓嚓嚓飛快地削出十來片
酪,夾于面包中,然後,一口礦泉
,一口自製三明治,一點一點,細磨細樣地就解決了一頓午餐或晚餐。
保羅的黃瓜、西紅柿之類都是他自己在集市上采購的。這是他的精明之,賓館餐廳當然也供應各
時蔬,但價錢比自買的貴多了。保羅總是在同一條街上買菜,攤主都認識他了,都說這老外精,總象中
人一樣一個一個地細細挑選瓜果;可大家仍特愛作他生意,因爲他一挑就是一大堆,付款方式也特別,總是掏出張五十元人民幣,向攤主揚揚,如果攤主點頭說夠了,他就指指菜攤,知道的攤主便再給他添上幾個西紅柿或生菜,ok!保羅滿意地扔下鈔票,提起他的菜就走。交易雙方皆大歡喜。
吃完飯,保羅照例也要小憩一會。他那大包裏帶得有隨身聽,他有時在工廠會客室沙發上,更多的就在吃飯的樹蔭下一靠,拿鴨帽擋住臉聽音樂,同時看書。廠裏人誰也弄不清也不去問他聽的是什麼音樂,看的是什麼書。只遠遠地好奇地看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細長的手指不是額頭就是大
上地不斷地打著節拍。實際上保羅那時正在補習大學課程,拼命啃中文和許多商貿業務書。由此可見他實際是個很不甘平庸、很內秀的人。當他第二次到中
來並呆了一年後,中文就已經說得很不錯,並且還迷上了佛教經典且宣稱自己是個正宗的佛教徒。因爲他吃長素。偶而有次把廠裏人也會看見他象個典型的外
小夥子那樣忘我地亢奮,雙手握拳,肩膀隨著耳機裏的音樂顫動,甚至將書一扔,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扭個不停。
偶爾的亢奮還發生在工作中。有一回保羅到現場後,發現廠方已將一輛美車的配件換了下來,他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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