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畫皮第三章上一小節]說:“你是個豆腐人。”華丹說:“這部電影我已經是看第八遍了,其實我是不想看了,是你約我看,我才看的,我這是陪你看的啊。”我說,其實我也不想看,如果她真不想看的話,那我們就走。
“走到哪兒去?”華丹問。我對她說,我也不知到哪兒去。最後華丹說:“我們回學校去吧,學校鍾樓後面不是有片小樹林麼?我們到那兒去玩吧!”我們在小樹林裏接了吻。華丹的嘴漉漉的。我不太習慣,就有點不大投入。華丹說:“你不喜歡我麼?”我說喜歡。她就抱住了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很明亮。我說:“你還有糖麼?再給我一顆。”她說:“沒有了。你的嘴裏不臭了,不需要糖了。”以後我們又在她的宿舍約會。寢室裏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我對她說:“把燈關了好麼?怪刺眼的。”你是知道的,我怕光,只有在黑暗中我才有安全感。華丹說:“幹啥要關燈呀?要是關了燈,有人來了反倒說不清了。”她忽然感到背部癢癢,提出要我幫她撓撓。她讓我將手從她
領口伸進去,幫她撓癢癢。我覺得這樣不妥,我生怕我替她撓完後,她主動要來爲我撓。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讓她撓。她很生氣,她的小嘴都噘了起來。後來她說:“你走吧!”我一個人走出外語系的宿舍區,在小橋邊遇上了蘇文軍。他嗔怪道:“你到哪裏去了?你這些日子鬼鬼祟祟的,我到
都找不到你!”他勾住我的肩,邀我去閱覽室。在閱覽室裏,他輕聲對我說:“我知道你去哪兒了,你是去外語系宿舍了,你去找華丹了,對不對?”我說:“你怎麼知道?你跟蹤我,盯我的梢了?”蘇文軍說:“我希望你不要跟她在一起。”“爲什麼?”他想了想,說:“她的
有殘疾。”我說這我知道。
他說:“知道你爲啥還跟她來往?”我說:“她蠻可愛的。”蘇文軍的聲音忽然大起來,他說:“我不准你跟她再來往!”許多人都向我們這邊投來責備的目光。是啊,這裏是閱覽室,閱覽室是安靜的地方,不該大聲嚷嚷。
我不想跟他在這裏爭執,我站起身就跑了出去。蘇文軍從後面追上來,他拉住我一條胳膊,請我原諒他。接著他近乎哀求道:“你真的不要再跟她來往,好麼?”我們都默不作聲,走回到中文樓。此後兩三天,我們沒說一句話,就是坐在一起,也不說話,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三天之後華丹到中文系來找我。見了我,她一臉燦爛的笑。她的笑打動了我,我敢肯定,我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姑娘了。她說:“生氣了?”我說:“你生氣了麼?”她說:“鬼才生氣呢!”我們一起大笑起來。
我突然發現了蘇文軍,他鐵青著臉,站在走廊的那一頭。我對華丹說:“走,我們走,我們到樹林去。”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蘇文軍寫給我的信。這封信厚厚的,一共有六頁紙。讀了他的信,我感到是那樣的吃驚!這太讓我意外了,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蘇文軍他竟然說愛上了我。他的信燃燒著一狂熱的愛火,他說如果我仍然愛那個“瘸
”的話,他就要自殺。他要以自殺來證明他對我的愛。
我決定約蘇文軍好好談談。
蘇文軍撲在我懷裏哭了,他的淚濡了我的
服。他死死地抱著我,無論我怎麼勸說,他都不肯把我放開。我想,事情到了這一步,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除了離開這個被異樣的愛情瘋狂地燃燒著的人,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
我到中醫院馬醫生那兒開了半個月的病假。馬醫生是我的一個老鄉,我一直喊他馬叔叔。我想,既然我對蘇文軍說什麼都沒有用,那麼,也許我離開他,半個月後,他也就清醒了,一切也都過去了。
我跟什麼人都沒有說,就悄然回到了家中。父已經蒼老得不成樣子了。他顯然偷翻了我的包,他偷看了我包裏華丹的照片。他對我說:“她長得不錯嘛!”“誰?”我知道他指的是華丹,不過我還是這麼問。父
笑了,他沙啞的笑聲聽上去像是一只老鴉在叫。他說:“誰?不就是那個大眼睛小嘴巴的姑娘麼!你別瞞我了,我都知道,她叫蘇文軍,她怎麼有個男人名字呢?她長得不錯,可是她的信寫得太那個了!現在的年輕人,太那個了!”顯然父
是搞錯了,他不僅偷看了華丹的照片,他還偷看了蘇文軍寫給我的信。他以爲給我寫信的就是照片上的華丹。是啊,父
怎麼能料想到,這封給我的火熱情書,竟是一個男生寫的!
“從照片上看,她的皮膚不錯,”父取來一架放大鏡,對著華丹的照片看了又看,最後他粗糙的鷹爪撫摸著照片說:“過年的時候,你可以把她帶到家裏來。”我在蒼老的父
的眼裏,看出了瘋狂而邪惡的光。真的,那一刻,我的眼前又出現了幻象,我看到父
把華丹按倒在他
上,強行撩起她的上
,在她背上又是潑顔料,又是用針刺。華丹的血珠子一顆顆冒出來,紛紛落到地上,地滾了一地。這一刻我手上要是有把刀,我會把父
殺了!要割斷他幹癟彎曲的脖子,會像切斷一根胡蘿蔔那麼容易。
父說:“你們可以成,我看她不錯。”多少年過去了,我們家的老屋顯得更加
暗,散發著一
黴味。一切依然,窗戶上那根被我鋸斷的鋼筋,還那麼假模假樣地豎在那裏。沒有人知道它是活動的,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我把鋼筋抽出來,鋼筋上的鏽一片片落下。這個屋子裏,到
是陳腐的氣息,混雜在黴味中的,還有尿騒味、蒜味、鐵腥味,以及一
時隱時現的腐屍氣息(紅
顔料的氣味呢?它忽然變得那麼遙遠),我不知這氣味從何而來,它令人反胃。
我決定找到這氣味的所在。我像一條狗,在家中所有的屋子裏嗅來嗅去。菜櫥裏還存放著十幾年前的一塊榨菜和半瓶陳醋,那些有了缺口的碗碟,亂七八糟,但那種令人不安的腐臭,卻並不是從這裏發出的。若隱若現的氣味越來越清晰了,我正在向父的屋子走近。我走進去了,我打開了一只肮髒的櫃子。一幅畫出現了,它懸挂在這只櫃子裏,正是它散發出這熏人的腐臭!這臭氣令人掩鼻。
我屏住呼吸,湊近這畫像。我終于看出來了,這是一幅刺在皮膚上的紅肖像!是人皮麼?我驚恐得幾乎叫出聲來。我出去把大門關好,再返回父
的房間,仔細研究這幅畫。它柔軟地挂在這個
暗的櫃子裏。啊,我看出來了,這確實是一張人皮,沒錯,而且一定是從母
的身
上揭下來的!你看,這兒一塊青黑
的記,以及那兒三顆排列得非常奇特的痣,不正是母
那寬大的後背麼?我熟悉這些,我一閉起眼睛,母
的後背就複活了,它是那麼厚實,
珠在上頭小甲蟲一樣爬下來,皂沫在上面堆積、縮小、消失。母
那時候總喜歡在洗澡的時候讓我陪在她身邊,她會遞給我一把
勺,讓我舀起澡盆裏的
,一勺勺從她頸部澆下去。每當這樣的時候,母
都要發出快樂的歎息。
嘩嘩地澆進澡盆裏,聽著那聲響,我就想小便。“
,我要小便!”母
總是說:“再來一勺,再澆一勺。”是父
將她殺了?這個疑問把我驚得像遇見了鬼一樣。也許,父
此刻正手持一把利刃,守在這個門外呢!他會對我下手的,他快對我下手了,他不會放過我背上那幅他的傑作的。我把櫃門關好,決定立即離開家裏。我再也不能回來了,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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