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人們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話得改改了。
時間僅僅過去了十年。
如果一個人在這十年當中沒到過麻尼大莊的話,那他一定會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
由于麻尼村泥廠那高高的立窯和隆隆做響的球磨機日夜不停的吞噬,麻尼大莊的標志景觀麻尼臺的一半兒已經不見了,上面的麻尼堆倒更加醒目,經幡依然在風中獵獵飄揚。采石工正向地下進軍。
麻尼村裏那些自稱爲“黑頭凡人”的莊稼漢們真的富起來了,因爲家投資大環境的刺激,
泥價格日趨上升,他們的手裏終于有了大把大把的錢。他們推倒了住了幾輩子的泥屋土房,蓋起了二層或三層的小磚樓。電視天線如伸向世界外面的觸角,林立在各家的樓頂上。
今日的麻尼大莊已不是十年前的麻尼大莊了。
在許許多多的變化中,變化最大的還是人。
才讓拉毛老爹是去拉薩朝拜的路上過唐古拉時,因重感冒引起肺氣腫而去了極樂世界的。當地牧民說,這樣升天的老人是最幸福的,他們爲他舉行了天葬。而他的兒子趙元凱的一篇《關于格薩爾王遺址傳說的研究》在瑞士舉行的際格薩爾研究年會上獲一等獎。
自從麻尼大莊的泥廠辦起來後,格薩爾研究專家趙元凱再也沒來過他的家鄉。這些年裏,來中
西部訪問的外
格薩爾研究專家們要向趙元凱提出想去他的家鄉看看麻尼臺——那顆曾是格薩爾王的王妃森姜珠牡王冠上的“寶珠”,他總是臉一紅,找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婉言謝絕。他不想看見他們發現“寶珠”變成了
泥時表示出的遺憾和不解的表情。
在他看來,爲了擺貧困而毀掉負載著一方民俗文化的地域景觀,是對後代極大的不負責任。
成娃爲廠裏跑推銷不但發了財,而且長了見識,那原有的流氓習氣也不見了,倒成了廠子裏離不開的骨幹。
神娘娘老得沒法兒跳神了,但她因兒子掙大錢而依然吃好的穿好的。雖然如此,她還是免不了要用因缺齒而聽不清的口音對人說:麻尼臺是神山,動麻尼臺是要遭報應的。氣得成娃罵:你就是報上說的那種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人!有本事你去把神請來,我們看看到底我們厲害還是神厲害!
後窯洞裏的紀柱要去勞改農場看他的兒子狗得娃,可手裏沒錢,只好向維
借。維
給了這位一輩子沒享過福的老人二百元錢後說,去了給狗得娃說,讓他好好改造,爭取立功減刑,等他一出來就到
泥廠裏上班。幾句話說得老人熱淚漣漣,把一句話反來複去地說:都是一樣的娃娃,你咋就這麼有出息,狗得娃就沒出息呢?
狗得娃不願在泥廠受苦,老在外面東拿西偷的混日子,拘留所幾乎成了他的家,三天兩頭的被請進去。年前裏他連續將本村十戶人家的大豬偷出去賣掉後又被公安局偵破,以盜竊罪判了八年的有期徒刑投進了監獄。審判時法官問他做案的方法,他有點得意地說:那還不容易?天黑後將一個裹了一大把花椒的馍馍撂進豬圈裏,只要豬一吃,不管你背走扛走拉走,再厲害的豬也只會哼哼不會叫。
當年的馬副縣長如今已是省鄉鎮企業局的領導了,他的爺爺山海阿爺因他拍板在麻尼大莊建起泥廠開挖麻尼臺而一病不起,發下誓言,生前決不再看一眼這位因當了縣長而給他們的家族和他帶來榮耀的孫兒,臨終前還留下遺言,說他死後不准他的這個“賊雜果”孫子給他戴孝。
縣鄉鎮企業局的老局長退休以後張軍成了一把手,他也不再自己開那輛破北京吉普了,不知用啥辦法搞了一輛奧迪,來麻尼村泥廠檢查工作時讓一個司機開著,他自己坐在後面閉目養神。
維終于找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和過去相比,他成熟多了。省報經濟版的一位記者去采訪維,問這十年中你認爲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麼時,他的回答不是他如何經過千辛萬苦辦起了
泥廠,而是說:最重要的,是我加入了中
共産
。
由于原麻尼村支書孫秉發沒有進取精神,加上村
支部實際上
于半癱瘓狀態,麻尼村
支部經過改選,推選紀維
任了該村
支書。除了這一職務外,他還兼著村
泥廠廠長。
任職後的幾年裏,他年年被縣直評爲優秀共産
員,麻尼村
支部連續被評爲優秀
支部。此外,麻尼村成了省裏的奔小康示範村,村辦
泥廠成了縣上的利稅大戶,他還被縣鄉兩級政府評爲優秀企業家、模範廠長,成了縣人大代表。
火神廟裏的那尊剛塑起來不久的塗金抹彩的火神泥塑,被維帶了一幫年輕人推倒了,火神廟變成了村活動室。有時間的時候,他們就在那裏下象棋打撲克看電視。開始時,老人們是不去那個地方的,時間長了,他們也終于禁不住從村活動室裏傳出來的熱鬧氣兒的誘惑,遲遲疑疑地走進去,加人到年輕人中間了。
學校放學的時間到了,一群孩子打打鬧鬧地從新修的學校裏跑了出來,經過泥廠的大門時,其中一個紮著朝天辮的女孩子朝
泥廠大門裏的人喊:“阿大!”
那人放下手中的活轉過身來,原來他就是紀維。
紀維朝孩子笑笑:“紀桂兒,阿大今兒忙,回不了家,你還去你的尕
家吃晌午,好不好。”
紀桂兒嘴一撇:“你老說你忙呀忙的,老讓我到尕家吃,尕
說……”
“紀桂兒,我說啥啦?啊?”菊花提著兩個鋁飯盒過來問。
紀桂兒說:“你不是說我阿大不像個當阿大的人嗎?”
菊花看了維一眼,笑著對紀桂兒說:“你問問你阿大,讓他自己說說他像不像個當阿大的人。”
“像,本來就像。”紀桂兒抱住他阿大說。
“這個死丫頭,比那精靈鬼還鬼,當我的面兒老說阿大不管他,一見阿大,話就變了。”
菊花說著,拿出一個飯盒來塞到維手中。
“我說過,我就不要你管了,隨便吃一點不就對付過去了。”
菊花白了維一眼:“哼!不讓我
心,你把能
心你的人找來呀,”她拉起紀桂兒的手:“走,我們給你尕阿爺把飯一送就回家。”
維說:“來福尕爸今兒在立窯上看成球盤。”
看著連蹦帶跳地跑進泥廠的紀桂兒,維
不免又想起了桂桂。
十年前,桂桂在生紀桂兒時困難産死了,當時的維在跑籌建
泥廠的事,並不知道桂桂的遭遇。
後來,花花嫂抱著孩子找來了,流著淚說是桂桂在臨死前留下話,一定要把孩子送到維手中。
“娃娃是橫位,養了一天一夜養不下來,血又淌得多……
麻尼臺第15章 尾聲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