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上到第三天，下午的時候，她們正在跟著老師走“
標”，廠辦主任突然來了。廠辦主任說：“停停，先停停。”
老師問：“怎麼了？”
廠辦主任說：“先停停，有個活動。”
爾後，廠辦主任把她們招集在一起，很嚴肅地宣布說：“晚上有個活動，不是港商，港商還沒到。審計局的到咱們廠裏來了。晚上咱請人家吃個飯，飯後到皇上皇去，活動活動，你們都要參加。注意，一定要熱情。特別是那個姓沈的，沈科長，一定要讓他玩高興了，這跟咱們廠的前途有關……”
一時，女工們都很緊張。有人說：“標還不大會呢……”
廠辦主任說：“有個三步四步也就應付了。主要是熱情……”
劉小
對廠辦主任說：“主任，我想請個假。我……”
廠辦主任看了她一眼說：“不准假。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誰也不准請假。”主任又看了看衆人，接著說：“都回去拾掇拾掇，弄得利落些，該化妝的化妝。”
晚上，一輛破面包車把她們拉到了“皇上皇舞廳”，進了舞廳，劉小就覺得眼暈，到
都是半明半暗的光，到都是半明半暗的顔
，閃閃爍爍的光。閃閃爍爍的顔，人就像是在夢裏一樣。只見沙發是一小團一小團的，中間是一個圓圓的小矮桌，桌上放著各種飲料，人卻沒有幾個。廠辦主任走在前邊，恭身對坐在一小團沙發裏的人說：“各位，各位，分開坐吧！分開坐。”于是，那些人就分開坐了。廠辦主任領著她們。一小團沙發裏填一個，一小團沙發裏填一個。填到一個紅胖子眼前時，一下填了兩個……劉小也被填到了紅胖子跟前，看到她們，紅胖子很客氣地笑了笑，她們也趕忙笑笑，“露三分之一牙”。還沒等坐穩身子，音樂響了，就聽見廠辦主任彎著腰四下裏跑著小聲說：“上，都上，主動點。”
劉小站起來時，發現有六對已經下了舞池。紅胖子跟了女工小葵……她只好重新坐下來。望著眼前的小桌，桌上擺著各種飲料，還有瓜子和口香糖。這時，女工李月琴貓著腰湊了過來，貼著她的耳朵小聲說：“劉
，你知道今晚廠裏花多少錢嗎？”劉小問：“多少錢？”李月琴說：“舞場的雅座全包了，還打了折。要三千。”劉小愣愣地望著她：“多少？”李月琴說：“不騙你，三千。”劉小說：“不會吧？不會。”李月琴拿起一罐“健力寶”。說：“你知道一罐這個多少錢？”劉小問：“多少錢？”李月琴說：“外頭賣五塊，這裏賣二十。”她又拿起一盒口香糖問：“你知道這個多少錢？十塊。”劉小說：“就這麼一小盒？”李月琴說：“就這一小盒。你信了吧？”劉小不吭聲了。李月琴抓起一包瓜子塞進了劉小的
兜，說：“不吃白不吃，給孩子帶回去。”不知爲什麼劉小突然想哭。
跳第二輪舞的時候，紅胖子邀了劉小，紅胖子臉喝得紅彤彤的，走路有點搖晃。他一邊跳一邊笑著對劉小說：“你，你有一顆痣。”劉小趕忙“露三分之一牙”……那人又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有一顆痣，很好。”劉小再“露三分之一牙”。那人的手在劉小的背上滑了一下，稍稍用了點力，看著她說：“你，你那一位呢？那一位在哪兒工作？”劉小又“露三分之一牙”，遲疑了一下，說：“在局裏。”那人的手又稍稍松了一點，說：“哪，哪個局？”劉小說：“局裏。”那人說：“知道。是哪個局？”劉小默然說：“算了。不說他了。”那人說：“噢，我明白了。”爾後。那人手很正常……
跳第三輪舞的時候，女工小葵正跟人跳著，卻“呀”的一聲，手捂著臉從舞場上跑下來了。她跑到劉小跟前，往沙發上一坐，哭著說：“他捏我屁
。他捏我屁。”這時，廠辦主任匆匆跑過來，低聲說：“別吭，別吭。姑
，不准再吭了啊。回頭再說……”說著，又趕忙拉起劉小，說：“上去，你快頂上去。”劉小就站起身來，頂上去跟那個酒糟鼻子跳。酒糟鼻子讪讪地笑著說：“開個玩笑嘛，開個玩笑……”劉小只好重新“露三分之一牙”。酒糟鼻子說：“其實我們不願來。是你們廠裏非讓來，像這種檔次，是比較低的，我們一般只去藍天。去過藍天吧？”劉小搖了搖頭。酒槽鼻子說：“那是個好地方。”跳了一會兒，酒糟鼻子又說：“你們廠那些破事，不說也罷……早早晚晚還得我們蓋這個章啊。”說著，一只手又滑了下來，看樣子想捏劉小的屁，看了看劉小的臉，手又浮上來了，說：“你很不一般，你有一顆痣。”
舞跳到了半夜，待送走客人，已是淩晨一點鍾了。一直站在門口恭身送客的廠辦主任，這時才把臉上的笑抹去，沈著臉走回來說：“開個會。”爾後，他的目光在衆女工臉上掃了一圈，嚴肅他說：“今天我要批評你們。批評什麼你們心裏清楚。老實說，我也知道審計局那些人是王八蛋。我能不知道他們是王八蛋麼？他們走一吃一。什麼沒吃過？什麼沒玩過？……可是，咱們廠現在正是關鍵時候，廠長正在廣州跟人家港商談判。急需審計局的審計報告。咱們廠目前的情況是資不抵債，又必須讓他們審計出資産雄厚的數字來，這樣在談判桌上才有話說。這是求著人家的事呀！你們是廠裏的職工，說起來就和我的
一樣。讓你們受委屈我心裏也不好受。哪個王八蛋心裏好受！可是……你們能不能爲廠裏想想？”
衆女工都被感動了，一個個愣愣地望著發火的主任，小葵眼裏仍含著淚，小聲嘟哝說：“他捏我屁……”
李月琴說：“那你說，讓人家想怎麼就怎麼？”
廠辦主任說：“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我是說，摸摸捏捏的……只要不是太那個了，就算了。這作爲一條紀律吧。”
李月琴說：“屁紀律。”
廠辦主任說，“就算是屁紀律吧。”
廠辦主任說到這裏，擺擺手說：“算了，時間不早了。以後注意就是了。”說著，廠辦主任從兜裏掏出一小疊錢來，說：“今晚大家辛苦了，一人發十塊錢，吃碗燴面吧。”爾後女工們一個個排隊到廠辦主任跟前領錢……
劉小手裏捏著十塊錢，突然笑了。廠辦主任愣了愣，說：“你笑什麼？嫌少？”
劉小說：“不是。”
廠辦主任說：“那你笑啥？”
劉小說：“我忘了給我公公掂尿壺了。”
衆女工全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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