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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玩笑》第27節

李元勝作品

  花瓶在落下,在碰到地面的一刹那,我將不得不面對那種細細的尖銳的聲音和紛飛的碎片。

  我還是沒有准備出手去挽救它。

  盡管我作出了如此冷酷的決定,但當我獨自呆在房間裏,每當有人敲門的時候,我仍然希望那就是周可可。這說明我對過去的溫情仍然有一種依賴。要是周可可在這時出現,也許一切就會是另外一番樣子。

  但在我的房間裏,我再也沒碰到周可可。後來,我把這解釋爲命運的安排。

  在一年多以後,我在街上偶然碰到周可可,她的平靜和微笑使我自形見拙,她表現出了受到傷害的女人少有的那種寬容。我也沒有再解釋我的無辜,因爲她身邊已有著另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士,我不想打擾她內心的平靜。

  在某一個黃昏,我回到房間,看到房間裏有一些小小的變化,有些東西少了,房間有些淩亂。而鑰匙醒目地放在書桌上。我注意到花瓶的cha花,已經枯萎地垂下了頭。我就是在那一霎間産生了對孫憶敏的仇恨的。莫名的怒火沖垮了我的理智,我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責任,覺得正是她精心策劃,懷著一種yin暗的心理,一手毀掉了我的愛情。

  這樣的情緒中,我突然決定去找孫憶敏算賬。我轉身下樓,蹬上自行車就走。像這種毫無准備的行動在我的個人曆史中是極爲罕見的。

  我不慌不忙地騎過了十幾個路口,在每個路口都極爲小心,因爲很多人就是在極端的情緒中瘋狂地把自己騎到一場災難中的。

  我停好自行車,擡頭看了一下孫憶敏的房間的窗口。燈亮著,說明有人。要是她有家人在,我就把她叫出來;要是沒人,就關上門把她痛罵一頓,出一口惡氣。我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孫憶敏。

  “呵,是你。”她欣喜地說,沒有一點驚慌。這反而使我有點疑惑。看見我站在那裏不動,她招招手說,“進來吧,我父母去北戴河了,就我一個人。”

  “知道我爲什麼來嗎?”我盡量平靜地說。

  她點點頭。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你指的是周可可吧,對,我只是告訴了事實。”

  “事實是什麼?”我譏諷地問。

  “那就是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但是我們有過超越友誼的關系。這難道不是事實嗎?”孫憶敏一點也不著急。

  “你說我們有過超越友誼的關系?”說到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就有一點心虛。

  “你想否認事實。這不好。”

  孫憶敏說罷,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涼開shui,就在她遞過來的一霎間,我沒好氣地一擋,沒想到,碰翻了她手中的杯子,shui灑得我們倆一身都是。奇的是,那杯子滾落到地上,並沒有變成杯子,它帶著清脆的聲音跳了幾下,最後靠在沙發的腳邊不動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放下心來後,才不耐煩地說。

  “也許我不該去說,說實話我這幾天都在後悔,但你知道女人都是有弱點的。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你要罵我以後再罵怎麼樣,因爲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要到哪裏去?”我看著她,想看她又在耍什麼花招。

  “我的人事關系已辦到人才交流中心去了,明天我就要去深圳,去嘗試嘗試,一年或半年後,回來搞自己的公司。”

  “發生了什麼事?你不在辦公廳幹了?”我承認,我的驚訝使我多少沖淡了自己的惱怒。

  “就是因爲沒發生什麼事,我才不在這裏幹了。我認爲我自己完全可以選擇一條更有發展前途的路。”孫憶敏把杯子撿起來,放回桌上,不再給我倒shui,“所以我說今天你別罵我,男人是不是應該有點風度,我剛做好了菜,我認爲你至少應該陪我喝一杯送行酒,過幾天再去找周可可解釋,我會承認這事實是我編造的來爲你開tuo。你放心,再聰明的女人最後都會相信男人的話。”

  “難道這是事實!”我的火又冒上來。

  孫憶敏用手指豎在嘴chun上,然後說:“我剛才說過的,今天不要罵。”

  “你一定要喝一杯。”孫憶敏說,一邊把一個漂亮的小酒杯遞了過來。

  這是我剛才騎車來絕對沒想到,我的興師問罪竟會變成舉酒對飲。說實話,是孫憶敏的決定使我感到震驚,使我很想搞清楚她會什麼會離開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工作環境。

  當我試探xing地提出這個問題時,孫憶敏說:“事實上,不應該是你對我覺得奇怪,而是我們應該對你感到奇怪。一切都在變化,我們的選擇機會已變得如此之多,而你卻一眼盯死了你那個不知何時到來的科長職位。呵,不止你一個,還有大衛。區別在于你是興致勃勃地走這條路,而大衛則是有思考怕行動,也不得不走這條路。”孫憶敏這番話分明有點自以爲是,她似乎忘記了王承銘也是輕率地離開工廠,走上流lang之路的。

  我默默吃菜喝酒,心中的惱怒並未消散。

  由于我的沈默,孫憶敏的話也漸漸少了。

  吃過晚飯,我起身准備走。孫憶敏把我叫住了:“吃了飯就想走,我要清理東西,正愁有些東西搬不動,幫幫忙怎麼樣。”

  反正回去也沒事,我答應了。

  我們一起把很多箱子從很高的壁櫃下取下來,孫憶敏只在每一口箱子裏選很少一點東西。然後又把這些箱子送回原chu,至少幹了一個多小時,我們才幹完。

  看看沒什麼事了,我便到廚房去洗個手,准備離開。shui嘩嘩地沖下來,我搓著手,想起應該用一下肥皂,便東張西望。這時孫憶敏拿著肥皂進來了,她把肥皂遞給我,自己也洗起手來,我們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我聽得見她的呼吸聲。

  “韓霜林,希望你以後不要恨我。”孫憶敏說,我聽到她的聲音似乎有點沙啞。

  “擡起你的頭來。”我說。

  她肩頭動了一下,卻沒回頭,手仍在嘩嘩流動的shui中麻木地沖著。

  我替她關掉shui龍頭,把她的肩膀扳了過來。她的臉上竟挂滿了淚珠。不知怎麼的,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早晨陌生而奇特的氣氛中。不同的是,我驚奇地感到,身ti中有一種讓我自己震動不已的慾望在躍躍慾試。在和周可可度過的無數溫情脈脈的傍晚裏,我從未感到這種慾望。

  我失去了理智,使勁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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