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醜末寅初第五節上一小節]老範倒賣紙煙被罰當場拍賣,最後他又講了女學生秦麗。“你琢磨琢磨這個理呀!山東濟南府的一個單身女學生,她怎麼會來南市住店?必是有人領來的。誰領來的?人家女學生就是不說,可她是坐特等車廂來的,誰能坐特等車?滿天津衛昨天總共有幾個人從濟南府坐火車來的?這還不好查嗎?准是個大人物,官面上的,大經理,反正是這個洋學生在火車上認識了一個夠分的人物,這個人物還一嘴的仁義道德,洋學生就信了他,到天津這個大人物就給洋學生找了個客店,夜半三更他又摸進來把人家洋學生糟踏了。有嘛證據?滿身是血呀,這不缺德嗎?你又有錢又有勢,嘛樣的天仙弄不到手?可這小子就是要糟踏人家洋學生,這個洋學生長得也甜,跟大電影明星一樣。這案子好破,女學生把這個王八蛋的臉抓破了,只要見著臉上帶傷的,你就抓住往局子裏送,挂出晃子來了,還不好認嗎?”
“別瞎白活了,有你的嘛事呀!”寶兒娘嗔怪丈夫說,“一宿沒合眼,快歪在上歇會兒吧。下響還得掙去呢。”
朱七在妻子的照料下躺在炕上,才要合眼睡覺,擡頭一看,妻子早把大褂折疊好,正挾在腋下往外走呢。
“你幹嘛?”朱七問。
“給胡九爺送大褂去呀。”妻子答道。
“別,別。”朱七支楞坐起來阻攔,“今晚上還得穿呢。你沒聽說人家小桂花在上權仙給我留包廂了嗎?穿小褲小襖怎麼去?”
“可昨日和胡九爺說定只穿一天的。”
“嗐,他沒來要,你別拾那個碴兒。我晚上去給小桂花捧角兒,她能白讓我辛苦嗎?”朱七比比劃劃地對妻子說。
“唉。”寶兒娘終于無可奈何地回來了。“明日可一准要給胡九爺送回去了,這大褂可不是咱穿的,這就和龍袍一樣,沒那份造化要惹事的。誰不盼著堂堂正正地做個人呀?可咱命裏注定是人下人,千萬可別想知道大人先生們天天都在變什麼戲法,沒咱的事。變出風來,咱是吃窩頭稀粥;變出火來,咱是吃稀粥窩頭。人家的戲法不是爲咱們變的,咱們眼不見心靜。見識多了眼雜,聽得多了耳朵根子雜,流千遭歸大海,咱們不舍下一張臉皮,不賣出一身力氣,這世上就不養活咱。朱七,你可別豬八戒帶髯口,愣充黑臉千歲。”
呼噜呼噜,躺在被窩裏的朱七已經睡著了。
到上權仙大戲院捧角,朱七用不著這麼早就來到南市大街。小桂花剛剛登臺,演不上壓軸戲,雖說不演“帽兒戲”,至晚也要排在三四出。上權仙晚七點半開戲,《跳加官》,《拾玉镯》,輪到小桂花出臺唱《起解》,最早也要到九點鍾。
伸長脖子往大店鋪裏張望,牆上挂的大表指的是六點半,時間太早,便慢慢地在街上轉悠,東瞧瞧西望望,依然享受穿大褂人士的待遇,所到之都遠接高迎,明明是個人物。
“朱七爺。”走著走著,忽然聽見背後有個小孩兒招呼自己,朱七回頭一看,原來是擺煙攤的牛小醜,這小子真機靈,也不知他怎麼就知道了自己姓朱,而且大號老七。
“呀哈,小醜,買賣行嗎?”朱七問著。
“托七大爺的福,頭天出攤,不瞞七大爺,賺了,這南市大街真是塊肥地呀!”牛小醜滿面春風地說著。
“還能不賺錢嗎?發行價買了二十條大前門,零包的賣。”朱七想起昨日夜半牛小醜鑽進東方飯店強買香煙的事。
“七大爺說那二十條大前門呀!”牛小醜左右瞧瞧,見附近沒有什麼人,這才又翹著雙腳湊到朱七耳邊悄聲地說,“全是‘捂煙’。”所謂的“捂煙”,就是受發黴變質的煙。
“啊?”朱七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陪老範賣的那幾百箱大前門……”
“全是‘捂煙’。”牛小醜神秘地對朱七說,“這事瞞不過我,別看我才十五歲,這南市大街連玩帶轉的也七八年了,嘛鬼吹燈的戲法我都知道。磨老範從煙廠買出二百箱‘捂煙’,本來這些煙都該點把火燒掉的,他就一文不值半文地買出來了,這‘捂煙’不能賣呀,他就雇下小工子在他家裏換盒,把煙盒換成新的,再包成條,再封成箱,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成了好煙。誰給他換的盒?我。所以我早就知道他瞎老範要坑人。換完盒之後,又往東方飯店運,夜半三更不叫狗不咬的時候,我一琢磨,明白了,東方飯店不是住著一幫等著買煙的老客嗎?對,他准是想坑這幫老財迷。”
“可是,劉副官查店……”朱七傻了,他鬧不明白這其中的奧秘。
“那是他們串通好了唱的紅白臉。”牛小醜給朱七解釋,“人家買大前門沒貨,你成箱地運來賣給大夥,有人信嗎?所以呀,半夜三更就來個查店的,一腳就踢開了唁老範的門,一進門就抓住了黑貨,兩個人吵吵鬧鬧地把老客們都吵醒,當場拍賣,你想想,這不就出手了嗎?老客們又不當場抽,立時馬上雇車送到火車站發貨,這臺戲不就唱圓了嗎?”
“可劉副官還拉著我……”朱七又問。
“劉副官滿南市大街正想找個穿大褂的面人物呢,全穿小襖短褲,若是有人怕上當呢?有位穿大褂的人物在場,再上當,人們也心甘情願。朱七伯,他們沒分你好
嗎?”
“我,我嘛也沒撈著。”朱七攤開雙手說。
“劉副官太黑了,瞎老範至少要分給他一半,您那份兒在劉副官手裏了。”
“明知是假貨,你怎麼還搶著買呢?”朱七實在琢磨不透此中的道理,依然在追問。
“許他大坑,就許我小坑。”牛小醜理直氣壯地回答著。
“你小子可是賣零盒。”朱七說。
“哎喲,七大爺,這才看能耐了。有人來買大前門,一看是位爺,老老實實送上一盒真貨;再一看,傻冒兒,沒來過天津衛沒逛過南市大街,沒抽過大前門,今日要破費破費擺擺譜,爺們兒,來這盒吧,他點著了一抽,咧咧嘴,有怪味兒,喲,二爺,這叫新配方,天津衛大前門就有這麼一
邪味兒,開口胃去吧您哪!”牛小醜說罷,洋洋得意地笑了。
“你小子真不是東西。”朱七聽明白了來龍去脈,半是玩笑地罵著牛小醜,“你七大爺這麼多年沒學會的缺德能耐,你初來乍到就玩熟了,誰若是說中沒前程,我跟他拼,你就瞧瞧我們這下一茬寶貝兒,比上輩兒更不是玩藝兒。寶貝兒,你小子就這麼長吧。”說完,朱七轉身走開了。
“朱七爺。”背後牛小醜追上來,他將一盒大前門香煙塞在朱七手裏,“您帶著,這可是真的,穿這件大褂兒,抽大前門,南市大前街,您老橫膛吧。”
朱七似是怪不情願地接過香煙,他瞧著牛小醜的一臉壞笑,說著,“快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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