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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香港見》第2節

第2小節
劉醒龍作品

  [續我們香港見第2節上一小節]人的魂。你怎麼樣,還好嗎?別去江邊,真的,那不是你去的地方。你應該去香港的維多利亞海灣,去泰guo的芭堤雅海灘。我保你一去那兒就會變得雄心萬丈。你還不知道,現在的女孩,最瞧不起的就是殉情的男人。你又不是在黃陂孝感長大的鄉下伢。武漢有七百萬人,七百萬人中有三百五十萬是女的。按老中青少來劃分,女孩子最少也有八九十萬。一個女孩跑了有什麼了不起,還有那麼多,你數都數不過來!實在不行,我嫁給你算了。

  一個女孩剛見面就這麼同我說話,讓我臉上繃了一個月的肌肉松弛下來。你會生孩子嗎?我熟練地說。白珊說愛我時,我就曾這麼問過她。

  孔雀說,你想要幾個?

  我竟然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孔雀不跟我說了,她用的是別人的手機。我沖著嘟嘟響的電話愣了一陣。

  沙子將一大盆餃子端出來後,要我快去照照鏡子。我用白珊用過的鏡子照了照,什麼也沒發現。

  沙子提醒我說,你又會笑了。我吃了一驚。他說,你已經整一個月沒有笑容。別說你爸ma,連我都替你著急。怎麼樣,還是那次在武漢廣場門口說的對吧,不出三十天就能找到新的愛情。這就是我們的城市生活。沙子伸出兩個指頭,將一只餃子拈起來放進嘴裏。

  沙子吃餃子像蛇吞老鼠。我知道自己是在微笑著看他。沙子一口氣吃了五個餃子後,才示意讓我吃。他說,你要是爲白珊殉情我才高興,那樣,我就來你家當兒子,天天吃你爸ma做的餃子。

  我將一只餃子夾起來又放下。我要出guo去旅遊,到香港,到泰guo。我說。

  我堅決地說出的話,讓我自己都不大相信。

  沙子又吃了五個餃子,擡頭正要說話,窗外一個女孩在急促地喊他,沙子坐在那裏不動,沖著窗口大聲說,叫什麼,美guo佬的巡航導彈又沒來。窗外的女孩說,那幾個“牛打鬼”又來了。沙子嗯了一聲,讓我給他留二十個餃子。

  我攆到門口,要他別打架,傷了人不好辦。沙子跳上一輛麻木,一個人先走了。我問那女孩,是不是有人來砸碼頭。女孩邊追邊應了一聲是的。

  沙子到底還是同那些人打了一架。沙子吃了些虧,不過他也打得對方許諾再也不來這一帶了。從這一點來看,對方那幫人顯然吃了大虧,從心裏服了。這一架只打了半個小時,他回來時,餃子還是熱的。沙子吃完剩下的餃子,才問我怎麼沒按說的數留給他。我要他扒了yi服,摸著肚皮數一數。沙子真tuoyi服,但他是去衛生間。

  沙子在衛生間洗了一地血shui,隨後又找我要了一套yi服穿著出門去。他要我在家裏等著。

  我不明白沙子去辦什麼事。我將沙子的yi服扔進洗yi機,倒入差不多半包洗yi粉,又擰開shui龍頭。若讓爸爸mama看到這血迹斑斑的yi服,一定以爲我將白珊殺了。

  白珊的母qin托人來家裏求過饒,要我千萬放白珊一馬。那個中間人說,白珊的母qin讓我將白珊當成ji好了。

  洗yi機正在工作,白珊出乎意料地打來電話。

  白珊說,你要到東南亞去玩?

  我說,玩不玩要你cao什麼心?

  白珊一下笑起來,你別這樣想不通,楊伯楊ma只養了你一個,我不值什麼,你總得爲大人們想想。

  我說,你別將自己想得像聖女,你恐怕連人妖都比不上,我幹嘛要尋短見。

  白珊說,我還不了解你,若是覺得我欠了你什麼,你來找我,想要肉也可以剜一塊走。

  白珊一說完將電話挂斷。

  我在屋裏轉了幾圈後,突然想到沙子也許是到牛總那兒去了,因爲只有他知道我的出遊決定。

  我開始不停地叩沙子。

  沙子一直沒有回電話。

  黃昏時,一個自稱是公安局的人突然來到家裏,給了我八千元人民幣。他說是沙子托他轉交給我的。至于沙子本人,他說情況還不錯,在拘留所裏住著單間。沙子進拘留所是常有的事,他沒有節假日,這樣的時候便算是放大假了。我在心裏暗暗叫苦,沙子走時,穿的是我的那件新加坡鳄魚茄克衫。隨了他在拘留所泡三天,還不糟踏得面目全非?

  八千元人民幣放在桌上,每張紙幣上都有熟悉的香shui味道。白珊只使用一種品牌的香shui,但她從不告訴我是什麼牌子。這是她的可愛之chu。她這樣做有著充分的理由。男人的鼻子比豬還笨,只會嗅品牌,失去品牌的提示,哪怕一百個女人在用同一種香shui,男人也會說有一百樣香味。

  我後來發現,送錢的人真是公安局的。因爲我抽了五百元出來給他,他堅決不收。送走他後,我不由得佩服起沙子來。隨後,我便去菜場門口接爸爸mama。我還准備幫他們做點事。可惜我去晚了點,他們已賣完餃子和米酒,正在收攤子。

  就這樣,也讓他們笑得像是回到了戀愛成功的當初。

  晚上,一家人都喝了啤酒。爸爸說,你現在這樣才像楊家的男人。從當年的楊家將起,一直到我就沒爲什麼低過頭。當年我也死活愛著一個姑娘,臨結婚時她變了心,老子一句軟話沒說,三個月後就碰上你ma。別看現在我和你ma都下了崗,但我們相依爲命,比誰都幸福。

  我說,我比你強,才一個月就挺過來了。

  mama馬上同意,是沒錯,你爸那時端著鐵飯碗,起碼工作不愁。你的壓力大,又趕上了殘酷的公司化。mama說著,聲音有些打顫。

  爸爸大聲說,壞事可以變成好事,那個破公司對年輕人的剝削太厲害了,老板可以爲所慾爲。離開了可以多點人權。

  當我說出自己的打算後,他們一下子沈默了。

  過了一會,mama想岔開這個話題,就告訴我,爸爸的初戀情人跟別人結婚後不到五年就患了風shi病,又過了五年,便癱在chuang上。

  爸爸將客廳裏的電視機調到咨詢臺,正好有相關的旅遊信息在屏幕上滾動。爸爸戴上mama遞過來的老花眼鏡看了一陣,好像松了口氣。他說,還好,不算太貴。

  我趕緊說,我有錢,不要你們cao心。

  mama立即對我露出笑臉。

  接下來該將這些告訴孔雀了。孔雀說過,最少得用二十天來辦理各種手續。我守在電視機前看完一場英超球賽後,才給孔雀打叩機。這時已近淩晨一點了,尋呼臺的小jie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她對我說聲再見後,不到十秒鍾電話鈴就響了。拿起話筒,聽到的卻是沙子的聲音。

  沙子在用別人的手機,他還在拘留所裏,剛被提審完,有人請他在辦公室的裏屋喝啤酒。沙子告訴我,他替我去找了牛總,還好白珊也在。牛總二話沒說就給了他一萬元人民幣。沙子說到這兒,我以爲剩下的兩千元肯定是被送錢的那人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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