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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戒指》第12章

廬隱作品

  自從過了舊曆的新年後,天氣漸漸變了。這兩天,更見和暖,當早晨的太陽,曬在房檐的積雪上時,在閃閃的銀光下露出黑se的瓦來,雪shui如雨漏般,沿著屋檐流了下來,同時發出潺濺的聲響,馬路上也都是泥濘,似乎下過雨一般,在這種大地春回的時光裏,沁珠感到特別的怅惆,最使她失意的是和冰場的告別——的確在去年的一個冬天裏,她不但是整天整晚把身ti放在冰場;並且她的一顆心,——平日多感抑悶的心,也都放在冰場上。那耀眼的刀光迷醉了她的感官,因此釋放了她的靈魂。但是現在呢,時間把一切都變了面目。冰棚也已經拆毀了,地上的冰都化成了點點的shui滴,滲入地裏去。再看不見成群結隊的青年男女;拿著冰鞋興高采烈地往冰場上來。也聽不見悠揚悅耳的音樂,一切只是黯淡沈寂。所以沁珠最近除了每天到學校上課外,多半是躲在寄宿舍裏睡覺,很少和我見面。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學校裏開校友會,許多畢業的同學都來了,她們三三兩兩地談論著,真仿佛出嫁的姑娘回了家,和那青年的姊mei談到過去的歡樂,和別後的新經曆,另有一種情趣。我那時在旁邊沈默地觀察著,好像戲臺底下唯一的顧客。正在這個時候,覺得有一種輕悄的腳步聲,停在我的背後。我正想回頭看時,一雙柔滑的手蒙住我的眼睛了。但是一種非常熟悉的肥皂香味,幫助了我的猜想,——我毫不猶豫地叫道:“沁珠!”——在一陣格格的笑聲中,那兩雙手松了下來,果然正是她。我叫她坐在我的旁邊,並且對她說道:“你到底也來了!”

  “我本不想來的,後來想起你……我們又十幾天不見面了。借此機會找你談談也不錯!”

  “你現在的生活怎麼樣,曹有信來嗎?”

  “信嗎?太多了!差不多每天都有一封,有時還是快信,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有那些工夫?據他說事情也很忙!”

  “唉!這就是愛情呀,……它能伸縮時間也能左右空間!”

  “不過我還不曾感到像你所說的那種境地!”

  “那是因爲你愛他還不夠數!”

  “唉!這點倒是真的!我每次接到他的信!就不知不覺增加一分恐懼!”

  “其實你也太固執了,天下難得的是真情,你手裏握住了這希罕的寶貝,爲什麼又要把它扔了!”

  “真情嗎?我恐怕那只是法guo造的赝品金鋼鑽,新的時候很好看,到頭來便只是一塊玻璃了!”

  “但是你究竟相信天地間有真的金鋼鑽沒有呢?”

  “真的自然有,不過太少了,我不見得就有那種好運氣吧!”

  “運氣,唉!什麼都有個運氣,誰能碰到最好的運氣,那也真難預料,不過我總祝福你能就好了!”

  “實在這種憂慮也是多余,即使碰到這樣好運氣,想透了,還不是苦惱嗎?……愛情從來就沒有單純xing,就如同美麗的罂粟花同時是含有毒質的。”

  我們正談得深切,忽聽搖鈴開會了,跟著一個身ti肥碩的在校同學,邁著八字步上了講臺——這種的模型是特別容易惹人注意。于是全會場的視線都攢集在她身上,並且是鴉雀無聲地靜聽她的發言,她輕輕地咯了一聲道:

  “今天是我們在校同學和畢業同學聚會的日子,也就是本校校友會開幕的一天,這真使我們非常高興……”那位肥碩的主席報告到這裏,忽然停住了,于是會場裏起了嘈雜的私語聲,我們預料今天這個會絕不會有什麼精彩,坐在這裏太無聊了,便和沁珠悄悄地溜出會場。

  “那位胖子是哪一級的同學?”沁珠問道。

  “是史地系一年級的叫杜芬。”

  “你們爲什麼叫她做主席?……我可以給她八個字的評語。‘貌不驚人,語不壓衆!’”

  “誰知道她們學生會裏玩的什麼把戲,不過現在的事情也真複雜,那些能幹的小jie們,都不願意在這種場合裏混。自然現在可是出風頭的地方太多,一個區區學生會怎容得下她們,所以最後只有那些三四等的角se來幹了!”

  我們一面談著已來到學校的大門口,她約我到她的宿寄舍去,在路上我們買了不少零食,和一瓶紅se葡萄酒,我問沁珠道:“你近來常喝酒嗎?”她笑了笑道:“怎麼,你對于喝酒有什麼意見嗎?”

  “說不上什麼意見,不過隨意問問你罷了,你爲什麼不直接答覆我,反而‘王顧左右而言他’呢!”

  她聽了我的話不禁也笑了,並且說:

  “我近來只要遇到心裏煩悶的時候,就想喝酒。當那酒精在我冷漠的心頭作祟時,我便倒在chuang上昏昏睡去。的確別有一種意境!”

  “那麼你今天大約又有什麼煩悶的事情嗎?”

  “誰說不是呢!等一會你到我寄宿舍去,我給你看點東西,你就明白我心裏煩不煩了!”

  不久我們便來到那所古廟的寄宿舍裏,王ma替我們開了房門,沁珠把那包零食叫她裝在碟子裏;擺在那張圓形的藤桌上。並替我們斟了兩玻璃杯的酒。沁珠端起滿溢紅汁的杯子叫道:“來,好朋友,祝你快活!”我也將酒杯高舉道:“好,祝你康健和幸運!”我們彼此一笑把一杯酒都喝幹了!王ma站在旁邊不住地阻攔道:“喂,兩位先生,慢些喝吧,急酒容易醉人的!”沁珠說:“不要緊,這個酒不容易醉,再替我們斟上兩杯吧!”王ma把酒瓶舉起來看了看道:“沒有多少了,留著回頭喝吧!”我這時已有些醉意,因道:“好吧,你就替我們收起來!”沁珠笑對王ma道:“唉,我哪裏就醉死了,你嚇得我那樣,好吧,不便辜負你一片好心,你把這些東西都收了去吧!”

  王ma笑著把殘肴收拾開去,她走後我就問沁珠道:“你要給我看點東西,究竟是些什麼?”

  她說:“別忙!就給你看!”一面從抽屜裏拿出一只小盒子和一個絹包,她指著那個小盒子道:“這是曹由香港寄給我的一對‘象牙戒指’,這另一包是他最近給我的信,”她說著將絹包解開,特別找出一個絆紅se的洋信套,抽出裏面淺綠se的信箋,在那折縫中拿出幾張鮮紅se而題了鉛粉字的紅葉,此外又從信套裏倒出五顆生長南guo的紅豆來。這一堆刺人神經的東西,使我不知不覺沈入迷離的幻想裏去。自然那些過去的故事:如古代的宮女由禦河裏飄出傳情的紅葉呀;又是什麼紅豆寄相思的豔迹呀;我在這些幻想裏呆住了。直到沁珠把那盒子打開拿出那對純白而雕飾細致的“象牙戒指”來,才使我恢複了知覺。她自己套了一只在右手的中指上。同時又拉過我的手來,也替我戴了一只,微微地笑道:“從來沒看見人戴這種的戒指,這可算是很特別的是不是?”

  我說:“物以罕爲貴,……況且千裏寄鵝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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