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像所有的小鎮一樣,戰前位于郊外的這座小鎮也曾顯得十分甯靜。然而,空襲焚毀了它。戰爭結束後不久,小站的南北出現了黑市,建起了市場,形成了一條熱鬧而狹窄的通道。
這些市場又兩三家兩三家地被改建成住房的模樣。不到一年的時間,這裏便成了鬧市。不過,這裏的道路仍是像以往那樣狹窄。
在被稱做電影院、遊戲中心的兩座建築附近建起了十幾家“彈子遊戲廳”。在一條條小巷裏排列著小酒吧、小酒館、面條館、壽司屋一類的小店。
n車站的天橋重新修建後,被漆成了灰白。橋下,燕子築起了窩巢。在深夜明亮的燈光下,雌燕銜來了餌食。
十幾家“彈子遊戲廳”傳出流行歌曲和彈子撞擊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電車通過時發出的隆隆聲響,來往不斷的行人的腳步聲、鬼節跳舞時的敲鼓伴奏聲、小戲院招徕顧客的廣播聲……在雛燕長身子的時候,難道它們不會因此而睡眠不足麼?
夏夜,這裏還會有些今天已經鮮見的賣藝討錢者從電車上走下來。他們中有敲著竹板、製作竹編的老人,有彈弦乞討的男女……還有背著全身裹著繃帶的幼兒、提著購物籃子的母。這位母
走到店前會停下步來突然放喉高歌。原來她也是討飯的。那個不斷吆喊肚子餓,倒臥在地,讓人們買她的據說是她唯一的財産的剃須刀的少女,還有那個外表善良,在爲少女當“托兒”的青年,對于這車站的燕子來說他們早就是熟面孔了。
“看啊,請看那兒的燕子。日本戰敗了,日本被占領了,可這燕子仍然從南飛來了。飛到它思念的日本生孩子來了。那些從外
來的,唯一沒有改變態度的不就是這些燕子麼。”
做“托兒”的青年慷慨陳詞。有人望著燕子窩點頭稱是。
“燕子的老家被燒毀了。所以,它在車站的天橋上建起了窩。這個女孩子就像它們一樣啊。”
青年煞有介事地說。
在天氣晴朗的下午,狹窄的道路兩旁會搭起臨時的地攤。攤上有皮球,小白鼠,布頭,小孩服,合歡樹苗……。那手推貨車上的貨樣樣都是五十日元,從松緊帶到杯子,煙灰缸,什麼都有。有的攤上還會有按月分期付款的縫紉機、製作壽司的機器。要買蟲子標本,這裏有“孫太郎蟲”①。
①蛇睛蜍的幼蟲,烤焦後可治小孩的疳症。
“太太,您有小孩吧。這孫太郎蟲,多稀罕啊。我一直在找它呢。我以爲戰後已經沒有它了呢。沒想到在這兒找著了,真讓人高興。我看日本是亡不了喽。”
一個像“托兒”的女人蹲在店前,向往來行人招呼道。她脖子上因長期擦粉顯出了褐斑,頭發向上攏起,上著女式襯下穿西式裙子,腳上穿著紅帶的木展。從這兒走過的一個男人自語道:
“就爲這麼個孫太郎蟲,日本就會不亡?”
在和平的過去,這種景象在淺草是常常可以見到的,顯示著淺草獨特的氣氛。而今天,在所有的街市裏,它卻像毒蘑菇一樣四萌生。
這個城鎮地勢很低,四面爲河所圍。
河岸上有一座座標有“溫泉”字樣的旅館,有令人傷感的排排民房,有並不大的工廠,還有s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
河沈沈地流著。
平時,這混濁的似乎散發著毒氣的河流量很小,只有那些撿拾河底的鐵屑的男人們的腰部那麼深。
……8月20號以後,先是兩三天讓人感到身上發冷,接著便是讓人熱得發昏。
報紙、電臺都發出了預報,說那個起著美女人名字的臺風就要來臨。
九州已經要起風暴了。關東似乎也受到了它的影響。一場大雨洗刷了熱得令人難以入睡的東京的夜晚。天亮了。
早晨8點以前,雨一直在下著。雨聲掩蓋住人們的話語。穿街而過的小河量猛增,發出了山峽中河流般的聲響。
天晴日出,溫煦的風或從西南,或從東南吹來,弄得人們坐臥不甯。天空上露出晴日不久,各種形狀的雲便匆忙而至,將天遮得沈沈的。頃刻之間,又是一場狂風驟雨。
就這樣,停停下下,下下停停,雨一直持續到下午才住。
要是平日,這所位于河邊的醫院,小兒科門診早就被門診病人擠得泄不通。可今天這裏卻因爲這壞天氣顯得冷冷清清。
栗田義三這年春天從s大學畢業。准備參加家考試的期間,他在這所醫院的小兒科擔任住院醫師。這天下午,他不需要去取門診病曆。在去他分管的病人那兒查房之前,他還有些空暇時間。
義三從醫務室的窗戶望著外面從天而降、花飛濺的雨
。由于雨勢過大、河
猛漲,再差一兩寸河
就要溢到路面上了。
戰爭期間,那些缺少柴薪的人們將河岸上成排的櫻木連根拔走了。再加上河兩岸的住戶往河裏扔了許多東西,使得河變淺,一陣雨就能讓
漲升許多。
義三難以相信河岸上竟然有過櫻花怒放如雲如海的日子。這真像久遠的夢一般。
平日沈汙濁的河流借著雨的力量狂暴起來,張牙舞爪地向橋墩撲去,似乎在發泄內心的積怨。這使義三感到十分痛快。
“噢——噢——”
好像有人在挑唆孩子們打架。
義三看著,看著,河湧上了路面,伸延到了岸邊人家的門下。
不過,這河倒閉不了什麼大事。
雨暫時住了,河便迅速地退了回去。
大人們、孩子們從一條條巷子裏走了出來,望著河,覺得十分新鮮。
在人們的舉動影響下,義三也想出去看看。他把大褂挂在牆上的架上,穿上放在門診部石板地一角的木拖鞋,向河邊走去。
孩子們跑著,追趕著迅速退縮的河。
義三點著了煙。就在此時,傳來了“啊,孩子落了。來人哪,救人哪……”的呼喊聲。義三向河裏望去,發現一個身穿白襯衫的小小的後背部正在
流中浮動,不一會兒便被卷到橋下去了。
義三沿河跑了起來。他一邊跑一邊下襯衫。他打算在確定好被沖走的孩子的位置後,再跳入河中。
可是,義三跑起來後才發現河的流速出乎意料的快,心中不由一驚。
那個身穿白襯的孩子在
裏上下浮沈,已經被沖到了第二座橋下。
義三仍然在往前跑。然後,他跳入中,將沖下來的孩子攬到懷裏,走上岸去。
義三這個未來的醫生把孩子輕輕地放在地上,爲孩子做起人工呼吸。他將孩子的腳擡起,頭垂下,按壓著孩子鼓脹的腹部,讓他吐出來。
這是個還很幼小的孩子。
“有三四歲吧。”
義三自語道。
孩子的太陽穴滲出了血,大概是跌落
中時碰到了橋樁。傷勢很輕。
小孩恢複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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