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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爲女人》拐 角

川端康成作品

  汽車一到東京站,阿榮竟意外幹脆地說:

  “再見。”

  “嗯。”

  “我還是得去一趟事務所。”

  “這就對了。”

  “代問你父qin好。”

  “嗯?”光一感到有些詫異。

  “轉達我的謝意。”

  “謝什麼?”

  光一無意中說起了大阪話。

  “討厭,你別裝糊塗了!就是你父qin在大阪車站對我mama說的那事……”

  “是嗎?”光一有些莫名其妙,他用探詢的目光看著阿榮。

  “你已經給你父qin回信了吧?”

  “嗯。”

  “那事,再容我考慮考慮。”

  阿榮轉身朝後揮了揮手。

  那裏離事務所似乎不太遠,誰知走起來卻要花很長時間。

  阿榮在路的背yin的一側走著。三四天不見,街對面沐浴在陽光下的紅磚牆和綠樹令她感到十分新鮮。

  古老的紅磚大樓由于沒有安裝空調,每扇窗戶都是敞開的。她一踏上臺階,就看到了後院事務所的那棟樓。

  窗邊出現了佐山的身影,阿榮不由一陣心跳,面頰泛起了一片紅暈。她停下了腳步。

  “三浦,你怎麼了?”

  從身後走來的一個同事問道。

  “我搬家了。”

  阿榮機械地回答著,跟在那人身後走進了事務所。

  她走到佐山的辦公桌前站住了。

  佐山擡起頭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埋頭工作起來。阿榮站在那裏十分尴尬。

  淡藍se的電風扇不停地搖著頭。

  “幾天來一直沒跟您聯系,實在對不起。”

  “嗯。”

  佐山只是點了點頭,目光仍盯在文件上。

  阿榮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桌旁坐下了。

  這幾天,一個女秘書代她chu理著日常事務。她心不在焉地聽著女秘書交代工作。女秘書本來是另一位律師的秘書,但是,阿榮對人家連聲“謝謝”也沒說。

  不久,佐山站起身來。

  在那一瞬間,佐山似乎向阿榮這邊瞟了一眼。

  阿榮一直期待著佐山注意自己。可是,佐山頭也沒回地出去了。

  “伯父。”阿榮在心裏叫著,嘴上卻沒有說出來。她從未如此緊張過。

  阿榮知道,佐山是去法院了。她覺得佐山是因爲討厭她才離去的。她用打字機打了“心情不好”幾個字,然後又把那張紙揉作一團,順手抛進了紙簍裏。她連著打了三四張。

  “心情不好?”女秘書仿佛看透了阿榮的心事,“你在生誰的氣?”

  “我覺得太無聊了。”

  “你總愛說這句話。”

  “不是我愛說,因爲這是我的真實感覺。我最討厭人身上的習慣了,無論是說話還是動作。”

  “自己所喜歡的人身上有特點不是挺好嗎?”

  “是嗎?”阿榮被搶白了一句之後,cao著大阪話說道,“我是在說我自己呢!”

  “任何人都會有自己的特點的。你的特點也就是你的魅力所在,這個你自己很清楚吧。”

  “我可沒想那麼多!”

  “不過,你怎麼會有無聊的感覺呢?在我們看來,羨慕還來不及呢!”女秘書用手扶了扶眼鏡,瞪大眼睛打量著阿榮。她在事務所已經工作七年了。

  阿榮年輕好動,口沒遮攔,與事務所裏的氣氛格格不入。但是,大家一起在事務所吃午飯時,都覺得有阿榮在場氣氛很活躍。

  今天午休時首先議論的話題是英guo上議院討論廢除死刑法案的新聞報道。從七月十日開始,英guo上議院經過兩天的辯論,以二百三十八票反對、九十五票贊成駁回了下議院先期通過的廢除死刑法案(希爾巴曼法案)。這個話題倒是符合事務所的氣氛。

  佐山參加了廢除死刑的運動,而妙子的父qin又在接受審判,所以,阿榮對這件事也並非全無興趣。

  在英guo,上議院的權限僅能使立法推遲一年,若是下議院再次通過的話,就要交由女王裁決,並可成文。盡管投贊成票的僅九十五人,還不及反對票的一半,但與1948年時相比已經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那一年上議院葬送下議院的法案時,贊成廢除死刑的僅有二十五人。

  然而沒過多久話題就變了,大家談起了今年春天結婚的佐山的前任秘書,聽說她來年就要當mama了。接著,又說起了格雷斯·凱麗和費雯麗也快要做母qin的事……

  “伯父的秘書怎麼能跟摩納哥王後和勞倫斯·奧立佛的妻子相比呢?真無聊!”阿榮認真地說道。大家立刻都愣住了。

  “光憑能稱佐山先生爲‘伯父’這一點,就夠我們羨慕的了。”那個戴眼鏡的女秘書鄭重地說道。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阿榮覺得佐山離自己仿佛十分遙遠。

  下午剛一上班,外面就有人叫阿榮:“有客人要見佐山先生。”阿榮出去一看,原來是張先生的兒子和夫來了。

  “那天承蒙您……”阿榮躬身致謝道。自從那天在夜總會跳了舞之後,他們沒有再見面。

  “那天晚上,我玩得也很高興。”

  和夫是來送舞會招待券的。裝在塑料口袋裏的招待券印製得非常精美,從那鮮豔的se彩就令人遐想到舞會那盛大的場面。

  “這是由世界各guo的學生組織的舞會,在那裏可以欣賞到各guo的舞蹈。我父qin不去,若先生也不去的話,請您跟夫人一起來吧,一共兩張。”

  “好的。”

  和夫吸了一支煙,然後就回去了。對方的邀請顯得十分鄭重其事,阿榮也沒有多說什麼。其實,她正悶得慌,本想留和夫多坐一會兒。

  雖然佐山未見得能去,但阿榮還是把票放在了佐山的辦公桌上,然後用鎮紙壓住。

  大家都在安靜地工作著,阿榮信步走到那個戴眼鏡的女秘書桌前:

  “與其談論格雷斯·凱麗和費雯麗生孩子的事,倒不如說說戰爭遺孤。聽說西德有八萬五千人,英guo有三萬五千人,你說,這難道不是問題嗎?”

  “什麼?”

  “就是美guo兵的私生子……”

  “那麼,在日本有多少?”

  “聽說在亞洲,估計有一萬多人呢!”

  “真的嗎?”

  正在寫東西的女秘書停下了手中的筆。

  “當mama還不容易嗎?”阿榮說道。

  “噢,你是指我們午休時議論的事?”

  女秘書這才弄明白阿榮的意思,她無奈地看了阿榮一眼。

  過了四點佐山仍未回來。

  事務所的人三三兩兩陸續離去了。阿榮望著佐山那張辦公桌,盼著他快些回來。

  不知不覺院子已被樓影完全蓋住了。

  阿榮暗想,莫非佐山從法院直接回去了?抑或是有人請他去吃飯了?

  “太過分了!”

  她感到仿佛被遺棄了。佐山連個電話也不來。

  她生平第一次等人白等了半天。

  平時若是沒有特別的事情,掌管鑰匙的那個年輕人總是六點鎖門回去。他坐在遠chu不時偷偷地向阿榮這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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