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島的各種醫院,在人們的家裏,在聆聽原子彈受害者的驗和感慨之談以後,我發現他們全都具有各自獨特的觀察力和表現力。而且我覺得在他們的勇氣、希望、誠實以及悲慘的死亡中,在這些與道德修養密切相關的言談中都流露著活生生的個
。也就是說,在日語裏相當于人
批評家的譯語,就是道德家。那麼,爲什麼說他們是道德家?因爲自從有人類曆史以來,他們經受了最嚴酷的日日夜夜,而且一直煎熬了19年。每當我想起廣島的道德家的時候,我首先便聯想到出版極優秀的小雜志《廣島之河》的廣島母
會的核心成員之一,一位老婦人的豪言壯語。當她描繪廣島頗具實力的保守派的地方政治家在戰時和戰後的生活及想法時,在她的言語中,我感到活生生的強烈的魅力。
姑且把這視爲關于一個虛構人物的無賴小說的花絮。我介紹它的目的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要表表老婦人的健談的風趣。這種無賴小說的主人公,恐怕在日本各地都有,而且不止是廣島,即使在其他地方也不會有與之完全一模一樣的人存在。也就是說,那不過是傳說中的人物。于是我就把小說的主人公命名爲紅血無賴。據說在戰爭末期,他沾上了“非民”的壞名聲,被憲兵隊拘捕,獲釋後,他就對街上的人們說:“非
民的血不是紅的吧?但我的血可是紅的嘛!”他原來在自己的工廠做工,據說他供給軍隊的子彈多是不發火的臭彈。于是紅血無賴被憲兵隊拘留了。在戰鬥正酣的一天,一些老婦人講著這個故事到森林裏去采蘑菇,半道碰見一位農夫。農夫口吐泡沫似地大談特談將要槍斃紅血無賴的事。他說他急著要去看槍斃人。那時的老婦人還是一位健壯的中年婦女,“蘑菇什麼時候都能采,那個家夥被槍斃可只能看到一次!”就喊叫著放棄了采蘑菇的念頭,跟那農夫跑著去看槍斃壞蛋。然而幸運的是,槍斃的事被取消了,紅血無賴被釋放了,還留下一句名言。
紅血無賴真正開始活躍還是在戰後。像通常的無賴小說的主人公那樣,他首先得到了專門糟蹋孀婦的能手的綽號。
打那以後他就試著走上政治舞臺。他大肆宣揚自己戰爭結束前幾乎被槍斃的事,以廣泛宣傳自己曾經是反帝主義鬥士的形象。然而,只擺空架子,想在地方選舉中取得勝利是很不容易的,而紅血無賴也並非單純的一類人。于是他采用圍棋上填空眼的戰法,在選舉前的一個月內,作爲政治上的事業上的合作者,在他自己的地盤,網羅昔日與他有染的全部孀婦,加以利用,終于如願以償了。他作爲新進的有力的地方政治家已經嶄露頭角。從戰前起,他就幸運地具有保守派的實力。他獲得了保守
議員的地位,而且爲各種原子彈受害者做了大量救助工作,取得了實迹。以禁止原子彈氫彈協議會爲首的各種勢力,用《中
新聞》社論委員金井的話來說,在“和平活動家的宗教戰爭”的問題上激烈辯論時,紅血無賴爲使保守
的一部分實力投入廣島,而四
奔波。紅血無賴奔走的結果,很像無賴小說裏的主人公那樣,披著聖者的光采……
就這樣紅血無賴在戰後很走紅。而老婦人的丈夫是位醫生,因爲他在戰時是街道居民委員會的頭頭而被開除了。老醫生慨歎自己“作爲一個男子漢太丟臉”!在失意中,見到新葯就買來全都吞下去,于是得了神經病。在原子彈爆炸後的幾天中,老醫生在廣島是最具獻身精神地投入救援活動的那個街道的醫生之一,本來他自己也是一位受害者,他只要發現新葯,就大量預購並服用,這也並沒有什麼奇怪。然而,盡管如此,他對新葯的興趣也有些過火了。據老婦人的觀察,老醫生是讓新葯的各種成分在胃裏重新分解合成,結果發生了猛烈中毒的現象,把內髒溶化成一鍋粥而死的。因此,現在仍受傷害的老婦人,盡管健康狀況不佳,但她斷然拒絕新葯,每月花五千元買中葯服用,繼續批判著紅血無賴。因爲市內醫院都沒有采用中醫來治療原子病,所以她雖持有原子彈受害者手冊,也還是得不到家的補貼。每月所需的五千元的中葯費用就成了她自己的負擔。老醫生和老婦人在原子彈爆炸之前夫婦倆都很健康。然而,在那以後明顯地都衰弱下去了,由于對新葯神經質以及對中葯的癖好,以至這種癖好遠遠超出了和一般人的差距,這對老夫老妻忍受著原子病各種症狀的折磨,總算活了下來。
雖然如此,確實患有原子病的人,卻沒有得到家熱情的救治。在遭受原子彈轟炸之前,一些人盡管不敢說毫無疾病,但從那以後,雖然沒有什麼明顯的症狀,可身
總是不大健康。我不止一次地聽到他們說著這樣的話。在廣島,由于人類從未
驗過原子病是什麼症狀,所以無論什麼症狀,都認爲與原子彈爆炸不無關系。實際上除了患上致命的原子病之外,就無法期待
庫的補貼,目前普遍存在著對現實的不滿。
卻說這位老婦人,作爲一個人的人格來說,就真的與權威主義無緣了。她只有用自己的眼睛來看,用自己的耳朵來聽,接著才有她自己的思索。她頑強地堅持這種態度,所以她根本不受任何權威主義、既成觀念的束縛。她現在面臨著這樣無法解決的困難,運用獨特的辦法生存下來,因爲她很了解這種人。我之所以稱他們爲廣島的道德家,其原因就在于他們是具有這種類似想法的人。據老婦人講,在原子彈爆炸之後不久,喝過悶酒的人當中,沒有患原子病的。其原因就在于酒醉之後的人內,放射能變成了氣泡,從皮膚滲出,于是解除了毒
。用灸療法灸過膿腫
後,再經弘法大師用湯花
理的,也有不少見效的。這些都是
自耳聞目睹的,其真實
不能簡單地予以否定。日赤醫院院長重藤等人治療原子病的戰鬥曆程,明確地記錄著一部拓荒史。就這樣,老婦人豪爽的雄辯持續著,平素在她們廣島母
會的人所接觸的原子彈受害者中間,流傳著她剛直的身影和慨歎的聲音。
老婦人女兒的朋友——一位年輕的母,生下一個畸形兒。母
是原子彈受害者,而且在臉上留有疤痕,因此才“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看一眼自己
生的畸形兒。然而被醫生拒絕了,她便讓丈夫去看看。等她丈夫去看時,那嬰兒已經被
理過了。聽說年輕的母
慨歎著,如果能看到那嬰兒,是可以迸發出更大的勇氣來的!我想象著這位不幸的年輕的母
,在她那無能爲力的悲歎中,已被“勇氣”這個詞所擊垮的情景。這是現實主義者在新的意義上的深層次的屬
。醫院對于死産的畸形兒所做的不許母
過目的
置,也許是實際上的人道主義吧。爲了維持人道主義,每個人都有一個自覺遵守的不可逾……
廣島劄記三 道德家的廣島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