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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妙的幽會》彷徨 的 靈魂

金聖鍾作品

  十二月二十八日晚,崔基鳳到達漢城,他不敢回家,勢必要在旅館裏睜著眼睛過夜。

  他在旅館裏訂好了房間以後,在街上徘徊,直到過了子夜。當他重新回到旅館的時候,已經酪配大醉,連身子都站不穩。

  他抱著肚子難過了半天,等待天亮。盡管天已經亮了,他還未拿定主意應該怎麼辦。他不論什麼事情都不喜歡磨磨贈蹭的,但唯獨這一次連他自己都無可奈何。他想到自己如果一個人回去,將會引起一場混亂,便感到害怕。

  他把行李交給旅館,早上九點鍾光景出去了。街上寒chao肆虐,非常冷。

  他到坐落在巷子裏的海味湯店裏去,吃了一碗海鮮湯,昨天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非常餓。他大汗淋淋的,一眨眼工夫就把一碗海鮮湯喝掉了,掏出手絹來擦了擦臉上的汗,並且用手紙擤了鼻涕,然後抽煙。現在他無chu可去。一個男人剛結婚就無chu可去!他爲了要看一看自己淒慘的樣子,便到盥洗室去,看見鏡子裏照出來的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驚。臉幹癟得可怕,整個都被黑胡須蓋住了,非常難看。他想,看見這副模樣,誰還會認爲我是新郎呢?

  走出餐廳,他又鑽進了茶館,把自己家和丈母家的電話號碼寫給開票員,請她打聽一下有個叫吳妙花的女人在不在家。他把發票和五千元小費一並交給她,開票員說這種事情你盡管交給我辦好了,便跑到櫃臺上去打電話。

  過了五分鍾,開票員回來報告說:

  “去度蜜月還沒回來。”

  “謝謝。”

  他把頭低到桌子上開始讀早報。盡管社會版看得很詳細,但看不見有關h飯店凶殺案的報道,也沒有關于妻子的報道。

  他把報紙挪開,呆呆地注視著半空。有好一陣就那麼失魂落魄地呆坐著,然後悄悄地站起來走出茶館。他無chu可去,呆在外面又太冷,于是四下裏張望了一會,又返回旅館,朝暖和和的下首炕上一躺。剛剛躺下,瞌睡就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

  下午三點鍾光景,他從睡夢中醒來,嚇得一骨碌爬起來,剛才睡夢中他夢見了自已被關進了監獄。他站了一會兒,又癱坐下來,摸摸額頭,有熱度。他把茶壺嘴靠在嘴上,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冷shui,然後又側身躺在鋪上。

  時間過得越久,他的頭越疼,心裏也越亂。一閉上眼睛,妙花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他不覺伸出手去想抓住妙花的yi襟。妙花穿的是白睡yi,光著腳,披散著頭發。她yi服撕破了,露出了白肉,身上有傷在流血。腳上也全是傷,正在城市中心街道上發瘋似地奔跑。崔基鳳喊著她的名字眼在後邊追,但怎麼也跟不上她。人們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看的東西,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

  妙花突然橫穿車道,這時有一輛像坦克一樣飛馳而來的大貨車映人他的眼簾。也許是大卡車的司機來了個急煞車,傳來車輪在柏油路面上摩擦的聲音。崔基鳳大喊一聲不好,也跑向車道,一眼就看見白睡yi碰到車子像抹布似地揉成了一團,同時響起一聲慘叫。他又大聲嚷嚷了些什麼,然後向卡車猛撲過去,接著從卡車底下把睡yi掏了出來。奇怪的是,睡yi裏面看不見一點碎肉,而且沒有一點血迹。他仔細地審視著卡車底下,司機也點起汽燈照著看。但是沒有看見應該在車底下的屍ti。屍ti就算被車輪壓扁了,也應該有骨頭和碎肉,然而這些東西一樣也看不見。這事真蹊跷。崔基鳳抓住妻子沒有一點血迹的睡yi,不知如何是好。哨子聲響了,交通警出現了。聽罷他的陳述,交通警一面說這是不可能的,一面也朝車底下看。隔了半天,才斜著頭支起上半身。

  “正如你所看見的,沒有發生任何事故。也沒有屍ti。”司機得意洋洋地說。

  交通警摸了摸崔基鳳捧在手上的白女睡yi,顯出爲難的神情。

  “我妻子分明被這卡車撞了一下。”崔基鳳嚷道。

  “不是沒有屍ti嗎?”交通警問道。

  “不過,我這兩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看見她被車子壓了。”崔基鳳大聲嚷了起來。

  “屍ti呢?”交通警問。

  “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明明看見她被車子壓了!”

  “別說謊!”

  交通警一嚷,司機就撲過來揪住崔基鳳的yi領。司機的力氣很大,崔基鳳被他揪得透不過氣來,好像馬上就要暈倒似的。他汗涔涔地蹬著雙tui睜開眼睛。一骨碌爬起來坐著。他的臉上全是汗,便到浴室裏去輕手輕腳地洗了個淋浴。洗罷淋浴,腦袋裏好像變得清楚一些了,又重新躺下。他想自己總不能老是呆在旅館裏,可又想不起來能到哪兒去。本想到學校教師室去,一想到林采文,就根本不想去了。他估計眼下學校裏也許正流傳著不少關于他的奇聞。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突然把電話拉過來拿起聽筒,把家裏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接線員。放下聽筒等了一會兒,電話鈴響了。他想要是秀美來接就好了。“喂!”果真是秀美的聲音。

  “是我。”他硬邦邦地說。

  “啊,哥哥!你剛回來?”

  意思是問他是不是蜜月旅行剛回來。原定二十八日,應該是昨天回家。

  “唔,沒有什麼事吧?”

  “沒有什麼事。你呢?”

  “我也沒什麼。”

  “我以爲下大雪,你來不了。嫂子好嗎?”

  “唔。好。”他好像喉嚨裏梗著一根刺。

  “哥哥,快回來,大家都等著呢,想看看新嫂嫂。你現在是在哪兒打電話的?”

  “市區。”

  “回來吧!”

  “知道。”

  他放下聽筒,歎了一口氣。心想:“我白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大家都望眼慾穿地等著,怎麼辦好呢?”

  他重新走出旅館,頭腦裏很亂。街上人如chao湧,歲末年底大抵如此。他混迹在人群中漫無定向地走著,總覺得妙花好像會在什麼地方呼喚著自己跑出來。要是這樣,那就好了。現在她究竟在哪兒呢?

  他又返回走過的路,沿著地下道走了一陣,然後朝上走穿過馬路,看見對面有一家ji尾酒店。上臺階的時候,他一陣昏眩,歇了一會兒再朝上走。

  ji尾酒店裏沒有什麼人,他走到櫃臺上去要了一杯飲料。掌櫃的翻開早報來看。崔基鳳等他把報看完,向他借來看看。掌櫃的笑嘻嘻地把報遞給了他。

  崔基鳳掃了一眼報紙的社會版,眼睛停留在一個地方。那裏用醒目的大字刊載著他所害怕的報道——有關雪嶽山飯店凶殺案的報道。還登了被害人的照片,分明是他用毯子包起來放到汽車行李箱裏的那個小夥子的照片。

  崔基鳳看了看周圍,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始看報道。文章點明了被害人的身分,說警察確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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