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姆菲爾德是赫伯肯的一條街道,這條街上一排1890年建的住宅,一磚一石無不現了一個世紀之前的優雅的建築風格。凱裏·裏奇在他二樓的臥室裏呼呼大睡,這個臥室正對著他那塊巴掌大小的後花園。夜裏下了一場小雪,在灌木和兩棵小樹上撒下一層面粉似的白霜,就像是一塊聖誕番佛努斯香酥球①上的糖粉。雪在淩晨4點時停了。凱裏便在這時醒了過來。
①一種用桂皮、多香果、茴芹、黑胡椒等調味的聖誕食品。
他在夢中時有恐懼襲來。他好像被人襲擊了,敵人通過牆上的一個突破口蜂擁而至。他們是……他記不得更多的了,只記得驚醒時,肩頭和部灼痛,一只手習慣地伸向枕下那支扁平的0.25口徑的貝雷塔手槍,有人囑咐他放在那兒。
他屏住呼吸凝神谛聽。他聽見……什麼也沒有。這比那個夢更使他不安。他悄悄溜下,手中握著那支小小的自動手槍。他渾身發冷。有個人正坐在窗戶旁的安樂椅中。不,不是光線引起的錯覺。是有個人正默默地坐著。
“坐著別動!”凱裏喊道。聽見自己嘶啞的吼聲感到一陣心慌。“不許動!”
“我他的幹嘛要動?”凱文憤憤然質問道。
“你這個討厭的家夥!”凱裏叫道。他把手槍抛給他的哥哥,朝他撲去。他們扭打在一起,一邊猛揍對方,一邊惡狠狠地詛咒著,發出各種虛構的撞擊聲。“啪!呼!哒!咣啷!”終于,他倆安靜了下來。凱裏在他同胞兄弟對面的一張安樂椅中坐了下來。畢竟,這房子就像凱文自己的房子一樣。這裏每樣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連樓下廚房裏的早餐桌也不例外。
“一定還有比這更簡單的辦法促使心髒停止跳動。”凱裏說道。黑暗中,他們幾乎看不見對方。可他們無需看見。在連續分開幾個月的日子裏,他們各自就是一面鏡子,能隨時映照出另一個兄弟的模樣。
“嘿,凱爾①,你剛才在做一個惡夢吧。”
①即凱裏,凱爾是凱裏的昵稱。以下同。
“我夢見我的弟弟又來了一次他的絕活——找到密碼破門而入。”
“嘿,我是用鑰匙的。”
“噢,上帝,對不起,”凱裏假惺惺地抱歉道,“出了什麼事?他們都讓你幹了些什麼?”
“破牆而入,還能有別的什麼?”凱文用手指頭敲敲座椅扶手。“來點咖啡如何?”
凱裏站了起來。“我去煮一點。”
“已經煮好了。我半小時以前就來了。”
“神不知鬼不覺嘛,老兄。”凱裏看看窗外。“瞧,又下雪了。你在這兒過聖誕節嗎?”
“我不知道。這個周末你能和我一起去島上嗎?如果我不在此過聖誕的話,我想陪陪去。”
“她需要安慰,”凱裏贊同道。他倆默默地下樓來到廚房。凱文倒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兩人在各自的早餐桌前面對面坐了下來。
“一幅經典的肖像畫,壞壞先生和好好先生。”凱裏啜吸著咖啡問,“齊奧·伊塔洛如何能肯定派你出去與中人周旋的時候,我倆沒有偷偷地互相掉包?”
“他給我們出了一道數學題。不靠他的思考者電腦就能獨立解題的是你。但如果他想知道申勞在幹什麼,他就叫我去。”
“沒有人知道申勞在幹什麼,”凱裏評論道。“查理堂叔——”他頓了頓,觑眼看看他的弟弟,“你聽說了查理和他愛上的那個印第安女人的事了嗎?二十四小時護理,靠鼻飼法維持生命,三度燒傷,皮膚移植。查理整個夏天都守在她的身邊了。”
凱文盯著他看了好一陣。“我知道。”他說道。
“你是否覺得齊奧給了煤氣公司一大筆錢?”凱裏問道。
“這個星球上有多少人能輕輕松松就搞一次真正傳統式的煤氣爆炸?”
“我喜歡你話音中那種崇拜的口吻。也許你能就爆炸案寫一篇署名報道?或者是溫菲爾德遭遇的不幸?她差點兒給打死。”
凱文點點頭。“舒爾卡·魯賓。”
“舒爾卡什麼?”
“在蘇聯對外開放以前從那裏的集中營裏逃出來的。戴一頂貝雷帽。負責溫切在曼哈頓的所有暗殺計劃。一開始就用英格拉姆手槍在玻璃上敲出個洞的不就是他嗎?”
“我的天,就像設計師的專利、商標、標志語和其它一切。”凱裏痛苦而又無奈地歎了一聲。“我們家正在逐漸壯大,凱夫①。查理說我們家有太多的人可以當綁票人質。”
①即凱文,凱夫是凱文的昵稱,以下同。
“這是什麼意思?”
凱裏擡起掌心朝上攤開了雙手。“一個女兒在溫切手下的職業殺手開槍時出現,另一個則與黃皮膚大盜唯一的兒子糾纏在一起。我告訴你了嗎?邦妮懷著申勞唯一的孫子。要是依了查理,就會弄一片具有回溯效力的避孕葯。父母中有一個吃下它,孩子……就沒了。”
凱文朗聲笑起來。“尤其是說到我們倆的時候。”
接下來是一陣長時間的沈默。
兄弟倆很早以前就不再談論他們那神秘的父了,但並不能阻止他們不去想他。凱裏站起來,走到後門口,面對著花園。晨曦把白
的霜雪染成了粉紅
。“他始終是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他說話的語氣像是他倆有誰在代替對方說出心裏話。“現在他想改變這一切了。他發現他這輩子都在獲取。現在他想在有生之年多多地給予。誰都不會讓他這麼幹,至少齊奧不會。”
凱文發出格格一聲冷笑。“是誰在欣賞教授那些偉大的觀點,是你嗎?”
“行行好吧。沒有人會利用它的。”見他弟弟沒有反應,凱裏略一沈吟,接著說,“如果爆炸旨在讓查理馴服,那它是完全失敗了。凱夫,你知道有句西西裏老話:硬頭越打越倔。”
“齊奧想讓我去趟菲律賓。”凱文重重地歎了口氣。“我想留在這裏過聖誕。”
“這趟是去幹什麼?”
“跟你沒關系。這是溫切、伊塔洛和我之間的事。”
凱裏也發出一聲和弟弟特別相似的歎息。“他們說菲律賓人個個都挺不錯。凱夫!”凱裏突然急促地說道。“聽著,凱夫。我以前說過的話,記得嗎?伊塔洛怎麼知道他派去的是你還是我?”
凱文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怎麼知道?他永遠都猜不出來。永遠。只有知道,”他補充道,摸了摸在眼下面的面頰。“可她對誰都會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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