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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視者》第一節

第2小節
羅伯·葛裏耶作品

  [續窺視者第一節上一小節]能看清楚防波堤的倒影。同樣,防波堤的暗影在shui面上只構成很不明確的一條長帶,不斷地被起伏的shui面打亂。堤面走道上圍牆的倒影也逐漸和圍牆的牆身連成一片。此外,走道和圍牆上堆滿了在太陽底下曬幹的漁網、空箱子和高大的柳條籃子一一一一都是些捕大蝦和龍蝦的簍子,采牡的筐筐,捕蟹的籠子。奔過來接船的人群,就在這些雜物堆中費勁地繞著路走。

  行駛在退chaoshui面上的輪船,船身的位置是那麼低,因此從甲板上簡直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防波堤的筆直的堤壁。堤壁的上下兩條橫線形成透視線,一直通到碼頭,到了信號臺前不遠的地方,堤壁被停泊輪船的斜橋切斷。斜橋是傾斜的,下半段的橋面比較光滑,被shui浸成褐se,一半布滿了綠se的苔藓。輪船和斜橋的距離始終是那麼遠,仿佛輪船完全停止了前進似的。

  可是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看出這個石塊砌成的坡岸正在不知不覺地靠近來。

  早晨的太陽像通常一樣有點朦胧,幾乎叫人分辨不出暗影——可是陽光仍然明亮得能夠把這個斜橋分成對稱的兩半,一半比較yin暗,另一半比較明亮,形成一個尖嘴直指著斜橋的下端,shui在那裏沿著斜坡升上來,在海藻中間拍擊著。

  小輪船逐漸挪近這個從yin影中浮現出來的三角形石坡;輪船的動作本身也是側斜的,而且緩慢得愈來愈接近于完全停頓。

  海shui在斜橋的凹角裏均衡地。有節奏地漲落著,雖然漲落的幅度和節奏有輕微的變化;肉眼可以看得出這些變化,但總不超過十公分和二三秒鍾。在斜橋的下端,大簇的綠se海藻隨著海shui的漲落,時而隱沒,時而露出shui面。不時有一個較強的回頭lang打亂了海shui有節奏的搖晃:兩gushui撞在一起,發出一下清脆的打擊聲,進出的shui花濺射到堤壁上較高的地方。這種回頭lang的間隔距離顯然是固定的,雖然間歇的時間有長有短。

  輪船繼續挪動,船邊和斜橋的邊平行;只要輪船繼續沿著防波堤前進——或者假定它在繼續前進——船和斜橋間還存在著的那段距離就會逐漸縮小。馬弟雅思在設法找尋一個標記。在斜橋的凹角裏,海shui一漲一落地沖擊著褐se的石頭堤壁。這裏離海岸已相當遠,shui面上再也看不見那些把港口弄得髒兮兮的零碎漂流物。斜橋腳下隨著海lang時沈時現的那些海藻——鮮潔而又光亮,像從海底裏撈起來的一樣;它們大概從來不曾在shui面上露出過很久時間的。每一個小小的波lang沖上來的時候都要帶上來一些松散的海藻,馬上又把它們帶著後退,使得它們的糾纏在一起的帶狀根莖軟綿綿地平攤在shi淋淋的石頭上,順著斜坡的方向躺著。不時有一個較強的lang頭沖得高些,退下去時把一小潭閃著亮光的shui遺留在石塊的縫隙中,把天空反映出來,可是只經過短短的幾秒鍾就幹涸了。

  馬榮雅思終于在斜橋背後的筆直的堤壁上找到了一個8字形符號;這符號刻得相當明確,可以用作標記。符號的位置恰好在他的對面,換句話說,再過去四五公尺就是那斜橋從堤壁那兒突出的所在,這標記就在那個所在的左面。一個langchao湧來,把標記淹沒了。他盡力不挪動眼睛,繼續盯著標記原來的位置。三秒鍾以後,他又看見了那個位置,可是他不能肯定他正在望著的就是那個標記:石頭上還有別的凹凸的地方,樣子看來完全像——也並不更像——他記憶中的那兩個連在一起的小圓圈。

  什麼東西跌了下來浮在shui面上,是從防波堤上扔下來的——是一個紙團,顔se和普通香煙殼子的顔se相同。在斜橋的凹角裏,shui湧了上來,恰好撞著從斜橋上沖下來的一個較猛的回頭lang。這個定期的沖擊恰好發生在漂浮著藍se紙團的地方,紙團在沖擊聲中被shui淹沒了;幾滴shui花濺射到陡削的堤壁上,同時一個猛烈的激lang再一次淹沒了那簇海藻,還繼續沖上去,一直淹沒了石塊間的縫隙。

  lang頭馬上退走;柔軟的海藻平攤在被shuishi的石頭上,一簇簇地朝著斜坡的方向並排躺著。在那個明亮的三角形裏,小潭的shui反映著天空。

  那潭shui還沒有完全流光以前,shui面的亮光突然昏暗起來,仿佛被一只大鳥飛過這沒似的。馬弟雅思擡頭仰望。一只冷酷的灰se海鷗從後面飛來,用同樣緩慢的速度,又一次沿著橫彈道線飛翔;兩只翅膀動也不動,向兩邊展開,構成兩個弧形,兩個翅尖稍微下垂,頭向右邊傾倒,用一只渾圓的眼睛觀察著shui面——不是shui面就是那條輪船,或者什麼都不是。

  那潭shui如果是被一只海鷗的投影遮沒的話,從它們雙方的位置看來,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

  在那個明亮的三角形裏,石塊之間的縫隙已經幹了。波lang在斜橋的最下端湧上來,把海藻沖得向上翻倒。左邊離開四五公尺的地方,馬弟雅思看見了那個刻成8字形的標記。

  那是一個橫8字:兩個圓圈大小相等,直徑稍稍小于十公分,兩圓相切。在8字的中心,有一個微紅se的瘤狀物,長滿了鐵鏽,很像以前在這裏針過一顆鐵釘似的。過去可能有一顆螺旋釘扣著一只鐵環,和堤壁垂直,退chaolang頭把鐵環沖擊得隨意向左右擺動,日久天長,就在兩邊留下兩個圓圈。這只鐵環那時候一定是用來拴住纜索,讓船只在碼頭前面停泊的。

  可是鐵環的位置太低,幾乎經常被shui淹沒——有時甚至在shui下幾公尺。而且鐵環的直徑不大,和通常使用的纜索大小不相稱,甚至小漁船的纜索也不行,看來只能用來拴住一些較粗的小繩子。馬弟雅思把視線轉了九十度角,望了望擠在一起的旅客,然後低下頭來凝視甲板。人們經常告訴他這件事:一個下雨天,父母把他獨個兒留在屋子裏,他沒有動手做第二天要交的算術作業,卻花了整個下午坐在屋後的窗戶前面,畫一只棲息在花園柵欄的一根木樁上的海鷗。

  那是一個下雨天——表面上和別的下雨天沒有什麼兩樣。他對著窗戶坐著,靠著那張嵌進窗臺裏的沈重的桌子,拿了兩本很厚的書墊在椅子上,爲了用起筆來方便點。房間裏無疑十分yin暗,大概只有桌面承受了足夠的外來光線,使得上了蠟的橡木桌面閃耀發亮——可是也幾乎沒有發出什麼亮光。練習簿裏的一頁白紙就是唯一的真正明亮的白點,也許還有孩子的臉——更嚴格點說,還有他的一雙手。他坐在兩本字典上面——大概已經坐了幾個鍾頭。他的圖畫差不多完成了。

  房間裏很yin暗。外邊下著雨。那只肥大的海鷗動也不動地棲息在木樁上。他沒有看見它飛來。他也不知道它從什麼時候起就棲息在那裏。通常海鷗是不會飛得這麼靠近房屋的,即使在最壞的天氣也不會,雖然花園和海之間只隔著一片三百公尺的光禿禿的曠野。這片曠野高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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