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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與瑪格麗特》第十六章

米·布爾加科夫作品

  第十六章 行刑

  禿山上空的太陽已經漸漸向西偏斜,整個山岡被兩道封鎖線圍得嚴嚴實實。

  原來,上午十點多鍾,經過總督面前的那支騎兵中隊快速到達了耶路撒冷西城的希布倫門。在此之前,卡帕多細亞①人大隊的步兵早已把人群、騾馬、駱駝等推擠到路兩旁,爲它清理出了道路。騎兵隊出城後繼續策馬前進,一路飛揚起沖天的白se塵土,一直跑到兩條大道的岔道口。從這裏往南的一條路直達伯利恒,去西北方向的路通往雅法。騎兵中隊順西北大路馳去,這條路也由卡帕多細亞大隊的士兵警戒,他們也已及時地把路上所有趕往耶路撒冷過節的駱駝隊驅趕到路旁了。許多朝聖者扔下他們臨時搭在草地上的條紋布帳篷,擠在卡帕多細亞士兵身後看熱鬧。出城後大約跑了一公裏,騎兵中隊便超過了閃擊軍團第二步兵大隊,又跑出一公裏後,它首先到達禿山腳下。在這裏,騎兵下馬步行,指揮員隨即把中隊分爲許多小隊,各小隊分別沿山麓散開,把個並不高的禿山山同團團圍住,只留下一個可以從雅法大道上山的唯一路口。

  ①小亞細亞中部高原地帶的古稱,今屬土耳其。

  不久,第二步兵大隊繼騎兵隊之後開抵山下,隨即登上山腰,在那裏形成了另一道包圍圈。

  最後開到禿山的是捕鼠太保馬克指揮的中隊。士兵們排成兩行分別沿大路兩側魚貫前進。兩行散兵線中間是幾輛馬車,頭一輛車上載著由秘密衛隊押解的三名犯人,每人頸上挂一塊白木牌,牌上用阿拉米語和希臘語寫著“強盜和叛亂者”幾個大字。跟在後面的幾輛車上載著幾個剛剛做好的十字木樁、繩索、鍬鎬、shui桶、斧頭等物,還有六名劊子手。刑車車隊後面跟著幾個騎馬的人,其中包括中隊長馬克、耶路撒冷聖殿警備隊隊長,還有在王宮暗室同總督彼拉多作過短暫密談的那個戴風帽的人。整個隊伍由一隊步兵斷後,步兵後面便是那些不畏烈日酷暑、一心想要見識見識這有趣場面的大批好奇者了,人數約在兩千左右。

  現在又有一批批好奇的朝聖者自由地加入到從城裏跟出來的好事者行列的尾部。群衆行列的上空不時響起公告人尖細的喊聲,他們夾雜在人群裏,不住地反複宣告總督十點鍾左右在廣場上宣布的話。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開到了山腳下。

  封鎖著山麓的騎兵對衆人一律放行,而山腰chu的第二道封鎖線則只允許與行刑有關的人員通過。這些人過後,第二道封鎖線上的步兵迅速地使密集的人群分散到四周整個山腰上,于是,圍觀的群衆就chu在上下兩道包圍圈之間了——上面是步兵,下面是騎兵。由于步兵封鎖線不很密集,倒是還能看清楚行刑地點。

  且說,車隊開上山已經有三個多小時。禿山頂上的太陽已經漸漸往西偏斜,但還是熱得叫人無法忍受。兩道封鎖線上的士兵叫苦連大,加上寂寞無聊,免不了暗地裏詛咒那三名強盜,從心底裏盼著他們盡快死掉。

  在山腳下警戒登山路口的騎兵中隊長是個小個于敘利亞人。他額頭上冒著汗珠,汗shui浸漬的白上yi的背部已經沾上了一層塵土,變成了深灰se。他不時地來到第一小隊的皮shui桶前用手捧一口shui喝,再把纏頭巾浸潤一下。他這樣稍微輕快一下之後,便又回到塵上彌漫的上山路去來回巡視。他邁著大步,腰間的長佩劍撞擊著系著帶子的高筒皮靴,發出咯咯的響聲。中隊長認爲自己應給部下作出軍人的頑強和忍耐的表率。但他很愛惜士兵,讓士兵們把長矛cha在地上搭成金字塔形,把各人的白鬥篷蒙在上面做成帳篷。于是敘利亞騎兵們便可以鑽進帳篷去躲避那炎炎烈日了。shui桶很快都見了底。各小隊輪流派人到山下一條小河溝裏去打shui,那裏有幾棵半幹枯的桑樹,稀疏的樹蔭下有一條發了渾的小溪還在這惡魔般的炎炎烈日下苟延殘喘。樹蔭下站著幾個寂寞的看馬人,他們隨著不斷移動的樹蔭移動著,看守著那些如今也已無精打采的軍馬。

  士兵們的疲倦和他們對三名強盜的咒罵是可以理解的。總督曾擔心在這座可憎的城市執行死刑有可能引起騒亂,幸虧他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出乎意料的倒是,行刑持續了三個多小時後,山腰的步兵封鎖線和山麓的騎兵封鎖線之間已經一個圍觀的人都看不見了:烈日轟走了人群,把人全趕回了耶路撒冷。現在,羅馬步兵的封鎖線外只剩下了兩只狗,不知是誰家的,也不知是怎麼跑到這裏來的。但它們也已被烈日曬得疲憊不堪,趴在地上伸出長長的she頭,艱難地喘著粗氣,對身旁的綠背大晰蜴毫不理睬——只有這些晰蜴不怕烈日的烘烤,繼續在滾燙的石頭和一種有大刺的爬蔓植物之間鑽來鑽去。

  無論在滿城軍隊的耶路撒冷市內,還是在這嚴密封鎖的禿山上,都沒有發現有人企圖劫刑場。民衆已返回城去,行刑場面確實沒有什麼好看的。而城裏的家家戶戶都已經在准備迎接今晚開始的偉大逾越節了。

  警戒在山腰的羅馬步兵比下面的騎兵更苦。中隊長捕鼠太保只允許士兵摘下頭盔,用浸了shui的白頭巾纏住頭,但要求他們繼續持矛站立,不准坐下。他自己也纏上一條白頭巾,但卻是于的,沒有浸shui。他在幾個劊子手附近來回踱步,甚至挂在上yisong前的兩塊銀製獅頭甲、護tui鐵甲、佩劍和佩刀都沒有摘下來。熾熱的陽光向他直射,但絲毫不能傷害他,song前的銀獅頭好像被太陽燒成了翻滾的銀shui,射出刺眼的強光,叫人不敢正視。

  捕鼠太保那張醜陋的臉上既沒有顯出疲倦,也看不出有任何不滿,似乎這個巨人隊長還能夠這樣走上整整一天,一夜,再加上一天,總之,需要走多久,他就能走多久——就像現在這樣,兩手叉在挂著銅牌的沈重的腰帶上,走來走去,就像現在這樣,時而以嚴峻的目光瞅瞅幾個綁著受刑者的十字木樁,時而瞅瞅包圍圈上的士兵,就像現在這樣,用毛茸茸的皮靴尖冷漠地踢開腳下碰到的、被時間洗白了的人骨頭或小隧石,走來走去。

  戴風帽的人坐在離十字架不遠的一只三條tui小凳上。他泰然危坐,很少動一動,只是偶爾出于寂寞才用手裏的小樹枝在沙地上劃幾下。

  前面我們曾交代過:步兵封鎖線外一個人也沒有了。其實,這話不夠確切。這裏還是有一個人的,但他不是呆在大家都能看得見的地方。他不是呆在便于觀看行刑場面的、有一條上山小路的那面山坡上,而是呆在北山坡上。這裏坡陡,路不平,不易通行,還有深溝和石縫。石縫中有一株病無花果樹,它緊緊抓住那一小塊被上天詛咒的無shui的土地,掙紮著還要活下去。

  這個唯一不是死刑執行者,而是觀看死刑的人,就呆在這棵根本沒有蔭涼的無花果樹下。他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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