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大師與瑪格麗特第十八章上一小節]基小聲問道。
“一點兒不錯!”卡羅維夫大聲回答,淚從夾鼻眼鏡底下流出來,“一點兒不錯!我
眼看見的。您信不,一下子,腦袋就搬家了!右
,嘎巴一聲,兩截了!左
,嘎巴一聲,兩截了!您瞧瞧,這些個有軌電車都幹些什麼事!”于是他像是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一頭碰到穿
鏡旁邊的牆上,索
倚著牆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渾身發抖。
柏遼茲的姑父深爲這陌生人的真情所感動,心想,“都說如今沒有熱心腸的人了,看,這不是嗎!”他自己不由得也覺得鼻子發酸了。但是,與此同時,也有一小片使他感到不快的烏雲籠罩住他的心頭,他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熱心腸的人會不會已經把戶口報在死者這所住宅裏了呢?生活中可不乏這類事例呀。
“對不起,請問,您是我愛的內侄米沙的生前好友吧?”波普拉甫斯基用
袖擦著沒有眼淚的左眼,同時用右眼認真地研究著悲拗異常的卡羅維夫。但痛哭流涕的卡羅維夫在說些什麼,根本聽不清,只能聽清一再重複的“嘎巴一聲,兩截了!”幾個字。盡情痛哭一場之後,卡羅維夫這才把腦袋離開牆壁,自言自語地說:
“不行,我再也受不了啦!我得去喝三百滴乙醚源草配!”他把淚人兒似的臉轉向波普拉甫斯基說,“看看,都怪這些個有軌電車!”
“對不起,請問,是您給我拍的電報吧?”波普拉甫斯基問道,同時還在冥思苦想:這個奇怪的“喪主”究竟是誰呢?
“他拍的!”卡羅維夫指著大黑貓說。
波普拉甫斯基睜大眼睛,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不行,我受不了!我支持不住了!”卡羅維夫用鼻子大聲抽著氣說,“我老是想起車輪軋那個情景……一個輪子總有一百五六十公斤……嘎巴一聲!我得去躺下睡一會兒。”說著他便離開了前室。
這時黑貓動了一下,從凳子上跳下來,後直立,兩條前
叉在腰間,張開貓嘴,口吐人言說:
“嗯,是我拍的電報。那又怎麼樣?”
馬克西米利安·波普拉甫斯基頓時頭暈目眩,手腳發麻,一撒手,小提箱“吟’的一聲掉在地上,他自己則坐在了黑貓對面的凳子上。
“我似乎是在用俄語問你嘛,”大貓嚴厲地說,“那又怎麼樣?”
但是波普拉甫斯基沒有作出任何回答。
“公民證!”黑貓伸出一只毛烘烘的爪子,尖聲叫喊著,要看公民證。
波普拉甫斯基完全昏了頭,眼睛只看見黑貓眼裏的兩顆火星,別的什麼也看不見了。他身不由己地像抽刀似地從口袋裏一下子抽出公民證遞過去。黑貓從穿鏡臺上拿起一副黑
寬框眼鏡,架在鼻子上,擺出一副更加神氣的樣子,從波普拉甫斯基顫抖的手裏一把奪過公民證。
波普拉甫斯基暗想:“真有意思,我會不會暈過去?”遠還傳來卡羅維夫的嗓泣聲,整個前室裏彌漫著一
乙醇和嫩草配的氣味以及另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黑貓翻開公民證,看著它問道:
“你這證件是哪個分局發的?”
波普拉甫斯基沒有回答。
“嗯,第四百一十二分局,”黑貓用爪子指著它倒拿著的公民證自己回答自己,“嗯,不錯!我了解這個分局!他們隨便什麼人都發公民證!要是我,就不給你這種人發公民證!絕對不發!一看你這副模樣,就會立刻拒絕發給你!”黑貓越說越有氣,一甩爪子把證件扔在地上,隨即打著官腔說:“您參加葬禮的資格被取消了!還是勞您駕,回原住址去吧!”然後它沖門口喊了一聲:“阿紮澤勒!”
一個瘸矮子應聲跑進前室。這人生著棕紅
頭發,嘴角伸出一顆黃
撩牙,左眼長著白翳,穿一身黑
緊身服,腰間皮帶上
著一把鋼刀。
波普拉甫斯基只覺得空氣不夠,呼吸困難,身不由己地站起來,手捂著口向後退去。
“阿紮澤勒,你送送他!”黑貓下了命令,隨即走出前室。
“波普拉甫斯基!”進來的矮子用難聽的鼻音說,“我想,你已經開竅了吧?”
波普拉甫斯基點了點頭。
“馬上回基輔去!”阿紮澤勒繼續說,“在那裏老老實實呆著!要循規蹈矩,安分守己!不許再夢想什麼莫斯科的住宅!懂了嗎?”
這個生著獠牙、著鋼刀的斜眼人,險些把波普拉甫斯基嚇死。論個頭他還夠不著基輔經濟工作者的肩膀,可是他的動作卻有條不紊,堅定有力。
這個被稱爲阿紮澤勒的人首先拾起地上的公民證,把它遞到波普拉甫斯基顫抖不已的手裏,然後他一手提起鋼紙箱,一手打開門,挽住波普拉甫斯基的胳膊,把他拉到門外樓梯口。波普拉南斯基軟綿綿地倚在牆上,那人卻不用任何鑰匙便打開了波普拉甫斯基的手提箱,從裏面取出一只用油透了的報紙包著的、已經缺少一條的大燒
。他把燒
包放在樓梯口旁邊,又從提箱裏取出兩套襯
、刮臉用具、一本薄薄的書和一個小盒子。他把這些東西放在地上,一腳統統踢到了樓梯上,只留下了那只燒
。空提箱也跟著滾了下去,聽它在樓下咚的一聲響,便知道箱蓋已經摔掉了。
然後,這個紅頭發強盜抓住燒,猛地掄將起來,朝著波普拉甫斯基的脖頸用力打去。燒
的身子彈了出去,只剩下一條
留在阿紮澤勒手裏。十是,正像著名作家列夫·托爾斯泰所真實地描述的那樣,“奧布
斯基家裏,一切都混亂了。”①托爾斯泰看到眼前的情況也一定會這麼說的。是的!波普拉甫斯基的眼睛裏一切都混亂了。他覺得有個長長的火花從眼前掠過,接著便躥來一條黑
長蛇,使仲春五月的明亮的白天霎時間變得暗淡無光了。他手裏握著公民證,身子順樓梯滾下去。滾到樓梯拐彎
,他的腳踢碎了一塊窗玻璃,身子這才在樓梯磴上停住。那只沒有
的燒
也一跳,跳地滾下來,從他身旁落進了樓梯護欄中間。留在樓上的阿紮澤勒這時已經三口兩口啃光
大
,把根大
骨
進緊身服的側兜,回到門內,隨手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這時波普拉甫斯基聽到了有人正小心翼翼地上樓來的腳步聲。
①《安娜·卡列尼娜》的開篇第二句話。
波普拉甫斯基又往下跑了一層,在樓梯平臺的一把木椅上坐下來,喘了口氣。
一個五短身材的小老頭順樓梯走上來。他穿一身繭綢料舊式西裝,戴一頂硬質綠帶草帽,愁眉不展,顯得異常悲傷。他走到波普拉甫斯基身旁停下,憂傷地問道:
“這位公民,我想向您打聽一下,第50號住宅在哪兒?”
“往上!”波普拉甫斯基簡短地回答。
“非常感謝您,公民。”那人仍然很憂傷地道了聲謝,朝上走去,而波普拉甫斯基則站起來朝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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