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大師與瑪格麗特第八章上一小節]許多穿白罩衫的人。走在衆人前面的是個四十五歲左右的男人。他舉止文雅,臉顯然經過認真的、像演員化裝似的仔細洗刮,一雙眼睛既討人喜歡,又很有洞察力。全人員都對他恭而敬之,因此,他的到來顯得十分莊嚴。伊萬暗自想:“真像本丟·彼拉多!”
是的,他無疑就是這裏的主要人物。他坐到小凳上,其他人侍立左右。
“我是大夫,姓斯特拉文斯基。”坐下的人友善地看了看伊萬,自我介紹說。
“亞曆山大·尼古拉耶維奇,這是他的……”另一個把小胡子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人小聲對主要人物說,同時把記載著伊萬情況的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遞給他。
伊萬心想:“嘿,給我建立了一整套檔案呀!”這時主要人物用他熟練的目光迅速閱讀著紙上的記載,不時發出“嗯……嗯……”的聲音,時而用一種聽不懂的語言同周圍的人交談一兩句。
伊萬傷心地想:“和彼拉多一樣,他也懂拉丁語……”但這時伊萬卻聽清楚了一個詞:“精神分裂症”。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哎呀!這個詞恰恰是昨天那個可惡的外佬在牧首湖畔提到過的,今天在這裏又由斯特拉文斯基教授提起來了。
伊萬惶恐不安地想:“他連這事也早就知道?”
主要人物像有這樣一條行爲准則:不論別人對他說什麼,他都要表示贊同,表示高興,還要用“好極了,好極了……”這幾個字來表明自己這種態度。
“好極了!”斯特拉文斯基說著,把那張紙交還給旁邊的人,轉而問伊萬:“您是詩人?”
“是詩人。”伊萬抑郁地回答,同時生平第一次驗到一種對詩歌的無可名狀的厭惡感。他想起一些自己寫的詩歌,不知爲什麼覺得這些東西現在都使他厭惡。
伊萬也皺著眉頭向斯特拉文斯基提了個問題:
“您是教授?”
斯特拉文斯基殷勤地、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
“您是這兒的主要負責人?”伊萬繼續發問。
斯特拉文斯基又微微向他一躬身。
“我需要同您談談。”伊萬·尼古拉耶維奇意味深長地說。
“我就是爲這事來的呀。”斯特拉文斯基回答。
“是這麼回事,”伊萬開始講了,他覺得已經到了他講話的時候,“這些人把我當成瘋子,我講的話他們誰也不願意聽!……”
“啊,不會的。我們要十分認真地聽聽您的話,絕不允許任何人硬把您當成瘋人。”斯特拉文斯基態度嚴肅,極力解除伊萬的顧慮。
“那我就對您說說。昨天傍晚我在牧首湖湖邊遇見了一個神秘人物。說是外人吧,又不像外
人,他事先就知道柏遼茲的死,他還
自看見過本丟·彼拉多。”
大夫的隨從人員都一聲不吭、紋絲不動地傾聽著詩人的敘述。
“彼拉多?就是那個和基督耶稣同時代的彼拉多嗎?”斯特拉文斯基眯縫起眼睛看著伊萬問道。
“就是他。”
“噢,”斯特拉文斯基說,“您是說柏遼茲讓有軌電車軋死了?”
“就是昨天,在牧首湖公園旁邊,電車軋死的,我眼看見的,而且那個神秘的公民……”
“那個認識本丟·彼拉多的人?”斯特拉文斯基問道,他的理解能力顯然比別人強得多。
“正是他,”伊萬表示肯定,一面暗自琢磨著斯特拉文斯基這個人,“正是他事先就說過,說安奴什卡已經把葵花子油灑了……柏遼茲恰恰是在那個地方滑倒的!您瞧這事兒,啊?”伊萬意味深長地望著大夫,指望自己這番話會引起他的強烈反響。
然而,他所期望的反響並沒有産生,斯特拉文斯基若無其事地接著提出了下一個;司題:
“安奴什卡是什麼人?”
這個問題有些使伊萬掃興,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安奴什卡在這件事上根本無關緊要,”伊萬不耐煩地說,“鬼知道她是什麼人。反正是個住在花園街上的傻女人。重要的是那個家夥,他事先,您明白嗎,事先就知道葵花子油的事!您明白嗎?”
“我完全明白。”斯特拉文斯基一本正經地說。他扶了一下詩人的膝蓋,又說,“請您別激動,接著講吧。”
“那我就接著講,”伊萬也盡量附和著斯特拉文斯基的語氣講話,因爲他根據自己的痛苦經驗懂得:唯獨鎮靜對自己有好,“我是說,那個可怕的家夥——他自稱是顧問,那是撒謊——他具有一種非同尋常的能力……比如說,你要去追他,根本追不上。另外,他還帶著兩個隨從,也都夠瞧的:一個細高個子,戴一副打碎了鏡片的夾鼻眼鏡,另一個是只大得出奇的黑貓,它可以自己乘電車到
跑。除此之外,”伊萬越講越興奮,也覺得越有說服力,根本不容別人打斷他,“那個人還
自在涼臺上會見過本丟·彼拉多,這一點毫無疑問。可您說說,這算怎麼回事?啊?應該立即逮捕他,不然他會造成無法形容的大災難。”
“所以您就大聲疾呼,要當局逮捕他,是嗎?我這樣理解正確嗎?”斯特拉文斯基問道。
伊萬暗想:“他果然是個聰明人。應該承認,知識分子中間偶爾也會碰到個別聰明的,這一點不容否認!”于是他回答說:
“完全正確!您想想,我怎麼能不大聲疾呼?!可是,我卻被強製扣留在這裏,他們用小燈往我眼睛裏照,在浴室裏給我洗澡,還盤問我舅舅費奧多爾酗酒的事!……我舅舅早就去世了!我要求你們立即放我出去。”
“噢,好極了,好極了!”斯特拉文斯基說,“這就完全清楚了。真是的,把一個健康人留在醫院有什麼意義?好吧。只要您對我說一聲您的精神正常,我立刻就給您開出院證。不需要您提供什麼證明,只要您對我說一聲就行。那麼,請問,您的精神正常嗎?”
屋裏一片沈默。早晨照料過伊萬的那個胖女入用崇敬的眼光看了看教授。伊萬又一次暗自稱贊:“此人確實聰明。”
伊萬對教授這個提議感到很滿意,但他應該如何回答,卻頗費斟酌了。他皺著眉頭認真地左思右想了好大一會兒,最後才堅定地說:
“我的精神正常。”
“噢,那好極了,”斯特拉文斯基如釋重負地高聲說,“既然是這樣,咱們就按通常的邏輯來分析一下吧。以您昨天的所作所爲爲例,”教授說著一轉身,有人馬上把伊萬的病曆遞到他手裏,“昨天,您在尋找那個自稱認識本丟·彼拉多的來曆不明的人時,您自己做了這麼幾件事,”斯特拉文斯基開始扳著他長長的手指數著,時而看看伊萬,時而看看手裏那張紙,“您把一張聖像挂在了前。有這回事吧?”
“有。”伊萬抑郁地回答。
“您從鐵柵欄上翻進院子,還劃破了臉。對吧?您進餐廳的時候手裏舉著校點……
大師與瑪格麗特第八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