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幾條路通往聖埃洛夫。首先是那條公路,全長三公裏,蜿蜒向下延伸;然後是幾條比較險巇的捷徑;最後還有北邊那一條森林中的羊腸小道,其中有一段路甚至靠近孚日山脈的頂。
“走公路,好不好?”莫雷斯塔爾對他的兒子說道。
他們一上路,他便興高采烈地拉住兒子的胳膊。
“你能想象嗎,我的孩子,我們剛才在營房裏遇見演習部隊的一名中尉。我們談了一下沙布勒克斯的那件事。今天晚上,他一定會把我們介紹給他的上尉,上尉正好是達斯普利將軍的侄子,負責指揮這個兵團。你明白嗎,我要把我設在老磨坊裏的工事展示給他看,他則會跟他的叔叔達斯普利談談這件事。這下子,老磨坊便成了評價甚高的莫雷斯塔爾防禦工事……”
他神采奕奕,昂首挺,揮手把一根刁武用的木棍扔得團團轉。有一次,他甚至停下來,擺好架式,跺著腳。
“起跳三次……與對方的劍相碰……沖刺!嗯!你覺得怎麼樣,菲律普?繼續進攻,老莫雷斯塔爾。”
菲律普微微一笑,充滿柔情。由于他遵循了瑪特的建議,推遲了向父做痛苦的解釋的時間,生活對他來說又顯得無限美好、非常簡單、非常容易了。他沈浸在再次見到父
、見到他喜歡的景
和找回童年回憶的快樂之中。童年的回憶仿佛在大路的每個角落裏等待著他,隨著他的走近而升起。
“你還記得嗎,父,我是在這裏從自行車上掉下來的……這棵樹被雷電焚燒起來時,我正躲在它的下面。”
他們休息了一下子,追憶那件往事的所有細節,然後又繼續上路,臂挽著臂。
走到稍遠一些的地方,老莫雷斯塔爾又說道:
“那個地方……你還記得嗎?你是在那裏殺死你的第一只兔子的……用一根吹管①殺死它的!啊!你那時已經答應要做一名優秀射手的……真的,要做聖埃洛夫首屈一指的射手!……可我忘記了……你再也不打獵了……先生不喜歡殺生……膽小鬼,一邊去!可像你這種朝氣蓬勃的小夥子!但是,我的小夥子,打獵是打仗的最初的嘗試……”
①一種吹射彈丸的武器。——譯注
聖埃洛夫-拉-科特鎮從前是一座繁榮的小城市,在飽受戰爭的災難後,它沒能醫治它的英雄氣概給他帶來的創傷,現在擠在一座已化爲廢墟的老城堡周圍,從大路最後的那個拐彎可以看見。它坐落在該省的邊界上,離專區政府所在地黑山二十公裏遠。它所
的靠近邊境位置的地勢是起伏不定的,對面便是德
駐軍。那邊兒日益增加的活動成了令人擔憂的原因,約朗塞被任命爲特派員只是因爲這個原因。
約朗塞是哨所的第一位正式任職者,他住在鎮子的另一頭。那兒有些偏僻,一座低矮的小房子是按照蘇珊娜的興趣和愛好改建的。周圍是一座由棚架和娴熟地剪過枝條的老樹組成的花園,花園邊上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從門口的石塊下面流過。
莫雷斯塔爾和菲律普一起走進去時,夜幕降臨了。一切都已准備就緒地迎接他們的到來,餐具擺放在一間貼著調明快的牆布的大廳裏,桌布上放著去了葉子的鮮花,兩盞燈亮著,投射出靜靜的燈光。蘇珊娜笑盈盈的,顯得很開心,妩媚可愛。
所有這一切都非常簡單。可是,菲律普感覺到這是他們爲他臨時安排的晚宴。他是他們等候的人,是他們想征服、想用無形的鏈條留住的客人。他感覺到這一點:在整個晚宴期間,蘇珊娜用她那可愛的眼睛、切的手勢以及傾向他的整個生命把一切告訴了他。
“我不該來的,”他尋思道,“不,我不該來。”
他每次碰到蘇珊娜的目光,就會想起他妻子審慎的舉止和沈思的樣子。
“菲律普,你是多麼專心致志啊!”莫雷斯塔爾喊道。他一邊吃東西,一邊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你呢,蘇珊娜,你在哪裏?跟你的未來丈夫在一起嗎?”
“絕對沒有。”她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在想去年冬天我在巴黎度過的那幾個月。你對我是多麼好啊,菲律普!我對那幾次散步依然記憶猶新……”
他們談論著這幾次散步,漸漸地,菲律普驚奇地發現那一段時間他們倆的生活如交融一般。瑪特呆在家裏料理家務。他們倆卻跑到外面,像兩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夥伴。他們參觀巴黎的博物館和教堂,法蘭西島的小城和城堡。兩個人建立了
密的關系。現在,那些事把他弄糊塗了:蘇珊娜離他既是那麼
近又是那麼遙遠,
近得就像是他的女友,遙遠得像是一個陌生女人。
晚餐剛吃完,他就坐到父身邊去了。莫雷斯塔爾急著出去與達斯普利上尉會面,便站起身來。
“你陪我們一起去嗎,菲律普?”
“當然。”
三個男人拿起帽子和木劍。走到門口的時候,莫雷斯塔爾與約朗塞低聲地秘密地交談了一會兒,然後對他的兒子說道:
“經過缜密考慮,最好還是我們單獨去。會見必須盡可能秘密地進行,三個人都去的話沒那麼放心……”
“再說,”特派員補充道,“你可以好好地陪一陪蘇珊娜,這是她的最後一個夜晚。孩子們,待會兒見。當教堂裏的鍾敲十下的時候,你們可以肯定兩個密謀犯已經回來了……是不是,莫雷斯塔爾?”
他們走了,留下十分窘迫的菲律普。
蘇珊娜捧腹大笑:
“我可憐的菲律普,您看上去很狼狽。好了,勇敢一些。喔唷!我又不會吃了您。”
“不會,”他也笑著說道,“可是,無論如何,很奇怪……”
“無論如何,很奇怪,”她接過話茬兒說道,“我們倆在花園裏肩並肩地散步,就像我像您要求過的一樣。聽天由命吧。是月光注定要我們這樣的。”
確實,月亮正慢慢地掙堆集于山
尖頂的厚雲層,月光在草地上描繪出冷杉和紫杉的有規則的影子。暴風雨就要來了,天氣很沈悶。一陣和煦的風吹來樹木和青草的芳香。
他們沿著花園外面的小路,沿著一道籬笆和一堵圍牆,轉了三圈。他們什麼也不說,這種菲律普不能打破的沈默使他的心中充滿悔恨。此時此刻,他對這個在他們倆之間製造暧昧時刻的荒唐的、喪失理智的小女孩産生了反感情緒。他不習慣與女人交往,在她們面前總顯得很腼腆,這讓她覺得很神秘。
“我們去那裏。”蘇珊娜邊說邊指著花園中間那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和千金榆樹叢,那裏的樹影好像是堆積起來的。
他們倆通過一條綠蔭蔽天的小徑進入樹林,來到一個只有幾道階梯的石級上。那裏有一塊圓形空地,四周圍砌著石頭欄杆,裏面有個小池。對面的樹葉中間,有一尊女人雕像,一縷月光在上面顫動。一
黴味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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